“会回来的,还会再回来的。”老人嘴里念叨着,不论黄粱再说什么,他仍旧重复着这句话。
“这下头疼了,”黄粱想,“没了线索,同行的人还带着玉回了宗门,我该做什么好呢?”
他蹲在原地双手撑着脑袋思考了好半晌,决定到村中其他人家问问关于当铺的事。
积雪覆盖之下,小村落的道路几不可见,只隐约能看到人踏出的一条崎岖狭窄的小径,被踩化的雪水渗进土壤,将土壤染成湿漉漉的深褐色。
黄粱沿着小径走到了广场,广场边有一口古井,古井之上系着水桶的绳子已经被冻住,黄粱经过时拨动了一下水桶,听见绳索发出冰渣破碎的轻响。井口边是一座小祠堂,这里应当是村落的最中心,村民平时集会的地方。黄粱四下看看,各处的屋子破旧而荒凉,就好像时间在此处凝滞了数百年。
他走到了一间屋子前,敲了敲门。
“岁聿,去开门。”屋内传来女子的呼唤声,随即是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门吱呀地开了,黄粱低头,只见一个约莫三四岁的男孩双手搭在门边,抬头眨着大眼睛看着他。
男孩面容清秀,五官精致,双目明亮而清澈,仿若深山中的清泉水,黑色的碎发看上去十分柔软,黄粱情不自禁伸手摸了一把,男孩缩了缩脑袋,退后了一步。
完了。黄粱尴尬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他一定是被云无涯传染了。
女子关上灶台的火,擦了擦手,走到门边问:“你是?”
“我是沧溟宗来的,这座村里有人求助。”黄粱言简意赅地误导道,他当然不会说出自己其实是沧溟宗的杂役,“就是那边的当铺。不过那里的人没说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有听说关于那里的事吗?”
听到沧溟宗,女子的态度显然柔和了不少,她将黄粱请入屋内。
“当铺发生什么事了吗?好像很久都没有开张了。”她似乎对当铺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这让黄粱感到疑惑,同在一个村落,虽然隔着些距离,但听那老人的口吻,毕竟是一桩命案,怎的这里的人却好像并没有听到过任何消息?
“出了不小的事。我和同宗的人到时,那里只有一个老人,听他嘴里念叨的,好像他的两个孩子都遇难了。”
“怎么会…”女子闻言又是难过又是吃惊。
“好像和一块玉有关,但又好像不是。”黄粱感到棘手,“和我同来的人已经把玉送回宗门了,但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轻易了结,所以趁着等她回来的时间来打听打听消息。”
“玉。”开口说话的却是那个小男孩,小男孩跑到黄粱的腿边,歪着头看着他。
女子也是一愣,随即道:“那块玉,好像是从我们这里卖出去的。”
黄粱刷地两眼一亮,总算让他抓到点线索了:“能和我讲讲和玉有关的事吗?”
女子点点头:“我其实也糊涂。这玉是聿儿出生时衔在嘴里的,接生婆刚把聿儿抱稳当,玉就落在地上,碎了。
“算命先生念叨了好几句不吉利,恰逢岁末,为了化煞,就给孩子起名岁聿。
“那块玉原先一直被红布包着埋在土里,没人敢碰。后来家道中落不似当年,孩子又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嗷嗷待哺。我夫君便把埋在土里的玉挖出来卖。”
说到这里,她的神情有些悲伤。
小男孩从黄粱身边跑到女子身边,拍着女子的背。女子温柔地看了小男孩一眼,摸了摸他的脑袋:“我劝过他,说不该动那块玉,不吉利。可他没听,而且一去便再没回来。
“早知那块玉会害了他失踪,又害了其他人,我当初怎么也得拦住他!”
“在事情发生之前,谁也无法预料。”黄粱安慰道,“何况怪事也不一定和那块玉有关,我只是猜测。”
“我能做些什么?”女子问。
黄粱怕她身为一个凡人真的被卷入事件当中,忙道:“你说出这些已经是帮大忙了。”
走出屋外,黄粱不断整理着思绪。
首先也是最直接的线索是求助者在任务书里地口述,“一块碎掉的玉出了问题”和“似乎是中邪”。
其次,是老人的话语,“阿大”和“幺儿”不出意外便是他家中的小辈,现如今应当已经遇害了。
“我不该贪”应当指的是老人见到玉的品质好,起了贪念。
黄粱一看那块玉便知和凡玉天差地别,哪怕碎了也是无价之宝。
听女子所言,那时他们家有困难才不得不卖掉碎了的玉,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以急切的心态售出物品,很容易被打压价格,何况她似乎并不知道这块玉的真正价值。
再次,是老人的异常反应。
他们刚进门时,老人应当是身在柜台之下,所以柳明月和他都并未看见老人,后来他在柜台之下的地板寻见那块玉,他猜测老人在他们到来之前可能是缩在柜台后,怀中抱着玉。
老人似乎很宝贝这块玉,而蜷缩在柜台后是一种躲藏的姿态,他似乎在恐惧着被什么察觉。他在躲谁?
然后,是老人的心智状态,他的所有反应似乎都很极端。
好像是一切情绪都被激化到了最极点。
最后是女子的话语。身处同一个村落的女子似乎并不知道当铺发生的事,除非求助人刻意隐瞒村里的人,否则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他在隐瞒什么?
有什么是不能被村里的人知道,却能被外界的人知道的?
黄粱心中一凛,或许不是不能被村里人知道,而是不能被村里特定的人知道。
玉是女子一家卖给老人的,老人或许得知了这块玉有什么蹊跷,却并未告知女子的丈夫,只用了寻常玉石的价格收下。
老人很宝贝这块玉,哪怕发生了命案也不愿让消息传到村中被村里人知道,他害怕得知这件事的玉的原主人会察觉到什么,夺走这块玉。
于是他选择向外界求救,但由于发生的事情太过棘手,前来的人先后丧失了性命,这个任务最终被移交到了沧溟宗手中,并被归类到最高阶任务当中。
来的人先后丧失了性命?
不对,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黄粱总觉得这其中仍有蹊跷,但是左思右想仍旧想不出问题究竟出在哪一环。
“会回来的…”他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老人带着诡异笑意的嗓音。
“会…回来?什么会回来?”黄粱背后一凉,仔细回想自己的思路,突然向当铺奔去,“不对,这个老人不对!玉也不对!”他想起了云无涯提起过的照影玉。
老人明明很宝贝这块玉,为何在柳明月拿走玉、撤走飞轮后只是缩在原地念叨:“会回来的”?
黄粱回想到任务书上说那块玉怎么也丢不掉…
他根本不担心玉会去别的地方,因为玉会回来。
老人不想要玉被拿走,玉也不会被拿走。他却依然求助于仙门的理由是什么呢?
他的目的根本不是玉,而是仙门众人!
黄粱自以为自己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可当他重新回到当铺时,看见的却是老人在擦拭地面上的血迹,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男子,男子的眼神痴呆,却直勾勾地盯着老人。
“乖孩子,真是乖孩子。”老人嘴里念着。
黄粱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一般。
他方才在广场边转了一圈思考问题,在这期间有人来到了当铺,并且看眼前的场景定是凶多吉少了。
会来这家已经关门许久的当铺的人是谁?
只有那个心怀愧疚的女子。
他害了她。
阻止…阻止……阻止这一切。
有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有没有办法让一切从头再来?
人死是不能复生的,可是…
“嗯?怎么了?”女子疑惑地看着坐在面前发呆的黄粱。
黄粱抬头,发现自己还在那个小屋当中,男孩就在自己的膝旁,歪着头看着自己。
“那块玉,好像是从我们这里卖出去的。”女子道。
“千万不要再去那个当铺!千万不要!”黄粱在她开口的同时红着眼道。
“为什么?”
“那里现在很危险,”黄粱重重地喘了两口气,然后问,“当铺家的老人是不是有三个孩子?”
“对。不过另外两个孩子常年不在家,老二从小患病,这里不太好…”女子指了指脑袋,“也是可怜人,不过老二的孝顺在村里出了名,他爹把他一手拉扯大,他除了他爹的话,什么话都不听。”
“他很危险…见到了千万…”黄粱转念一想,“我走之后,你们千万关上门,今天之内除非是我或是你丈夫回来,否则不要开门。”
女人看他神色如此凝重,又知他是沧溟宗来此完成任务的人,当下明白地点点头。
小男孩却突然开口:“没有用的。”
黄粱没仔细听他说了什么,而是再次出了门,直奔当铺而去。
当他来到当铺前时,只见老二刚从外面回到当铺,手里拎着镰刀,看上去普普通通,只是刚做完农活的样子。
可黄粱心里明白得很,现在冰天雪地的,他上哪做的农活?
黄粱估摸了一下那老二的实力,又觉得事情怪异起来。如女子所说,那老二看上去痴痴傻傻,而且黄粱探知了一下,他就只是一个普通人,虽说有最下等的灵根,却没有修炼灵气,顶多只是一个有些蛮力的成年男人。
这样的人手持兵器要对毫无防备的女子动手很简单,但要对抱着警惕之心前来的仙门弟子动手却完全不可能。
所以问题还是出在玉上。
黄粱站在门内看不到的地方,老二好像全然看不见他一般向着当铺里走去,仿佛他的眼里只有老人…
这不正常,哪怕是放在一个痴呆的人身上也根本就不正常。
黄粱回想起照影玉,回想起老人的心志状态,那种好像一切情绪都被放大至极端的状态,又想起老人曾经说过自己起了贪念,以及女子所说的,老二最为孝顺,他的脑海中仿佛灵光一现,霎那间各个线索串联了起来。
仙门弟子不是老人杀的,也不是老二杀的,他们是自相残杀而死的,是被玉杀死的,或者说,是被“欲”杀死的。
黄粱闯入当铺之内,不顾阻拦闯进了柜台,一把将上方的柜门拉开。
一拉开柜门,他就被光晃了晃眼,之间其中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秘宝,有玄冰晶,地藏石,甚至还有云龟甲、火凤羽等非是仙门中人几乎不可能得到的宝物。
想明白其中一切的他怒火中烧,而此时,镰刀已经高悬在了他的头上。
黄粱以灵气震开镰刀,然后抄起扫帚就往两人身上敲。
当柳明月返回时,只看见黄粱提着扫帚站在门边,手里拽着一个中年男人的衣领,中年男人和老人都已经昏迷不醒。
问清楚缘由的她后怕起来,感谢地看了黄粱一眼,又点点头,用飞轮将两个人锁住,和黄粱一同乘着扫帚回到了沧溟宗。
于是沧溟宗弟子就看见了一个奇怪的组合降落了,一个身着朴素服装的弟子站在扫帚上,他的背后站着冷着脸的柳明月峰主,峰主一手拎着一个昏迷的人。
“然后,你和明月就把人这么带回来了?”云无涯哭笑不得地问。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