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帷幕垂落的瞬间,入江奏多耳畔还回荡着竹栗果步濒死时的叹息。
她倒在绒布帷幔间宛如被折翼的朱丽叶,指间却偷偷勾着他戏服的银线,这是排练时从未有过的即兴设计。
卸妆时他捻起她遗落的蝴蝶发簪,鎏金蝶翼内侧刻着极小的「见破」二字,骤然撞开四年前藤花架下的记忆。
十四岁的竹栗果步跪坐在镰仓古窑工坊前,晨雾将蓝染襦绊晕成青瓷色。
少女的骨相尚未褪去青涩,可眼尾微扬的弧度已裹挟着危险的美感,像新雪初压的玫瑰,柔嫩花瓣里藏着未凝固的玻璃渣,教人分不清那抹淡笑里裹着的是春樱晨露,还是淬毒的蝶翼。
三个同龄女孩正围着她惊叹:“这串珊瑚手链真是江户时代的?”
“是的呢,前田家小姐殉情时戴着它沉入海底。”少女声线浸着蜜糖般的哀戚,指尖抚过仿古银链上精心做旧的绿锈,“每一颗珊瑚都在海水里浸泡了百年。”
躲在藤棚后的入江轻嗤出声。他看得真切,她袖口沾着未洗净的环氧树脂,缠腰带的木扣分明是现代激光雕刻纹样。
当女孩们争相付款时,竹栗垂眸掩去瞳孔里冰棱般的讥诮,是捕食者收网的从容。
“碳酸钡含量超标了。”入江用琴谱抵住她欲收起赝品的手,晨光穿过藤花在她虎口烙下斑驳光点,“明治五年前的釉料可不会掺这种助溶剂。”
竹栗指尖微颤,珊瑚手串叮咚坠地。她褪去温驯假面:“那又怎么样呢?”她踢开脚边未烧制的陶胚,露出一截缠着止血绷带的小腿,昨夜伪造海底侵蚀痕迹时被酸液灼伤的印记。
入江俯身拾起碎裂的珊瑚,树脂断面折射出七彩光晕:“演技太用力了。真正的骗子,会在第三句话就让人卸下防备。”他忽然扣住她手腕,将琴谱塞进她染着靛蓝的指缝,“比如现在,你明明注意到我观察你半小时,却假装刚发现破绽。”
暮色漫过工坊的陶轮时,竹栗正在给最后一件赝品刻字。入江斜倚窗棂看她在胚体描摹假族徽,忽然开口:“为什么不哭?被戳穿时流泪更能博取同情。”
“眼泪会弄脏釉面。”她头也不抬地雕完最后一笔,劣质陶土在刀尖簌簌剥落,“况且一一”她倏地仰头微笑,眼角弯成无辜的月牙,“入江君不也觉得,看破谎言的瞬间比谎言本身更有趣吗?”
回忆被道具间推门声打断,高桥浅理倚靠在门外,
“我第一次看见她,就莫名觉得只有入江君你,才能接住她的戏。”她手上拿着谢幕时抓拍的照片,随即递给入江。
门外传来安可的欢呼,两人望着果步踩着花影离去的背影。
庆功宴选在离学校不远的居酒屋。
纸灯笼垂下的暖色光晕里,竹栗果步将冰裂纹玻璃盏倾斜出微妙的弧度,琥珀色梅酒顺着杯壁旋转成涡流,却在即将溢出杯沿时被入江奏多的指尖按住底座。
浮冰相撞的清脆声响中,柑橘调的香水混着米麴发酵的气息,酝酿出比初见时更绵长的醺然。
末班电车里,果步取下谢幕时的玫瑰胸针。
“今天前辈的演技有漏洞啊”她突然将冰凉指尖贴在他颈侧,“当你说'我的爱像无岸的海洋'时,你的呼吸乱了。"月光穿过车窗,将她发间残留的金粉洒在他的镜框上。
入江扣住她伶仃的腕骨,将人抵在车窗与臂弯的狭隙:“戏剧是谎言浇灌的真花”他指腹摩挲着发丝,“但最重要的,演员也要相信。”
电车呼啸着穿过隧道,入江腕间的菩提子手串缠住了果步发尾的红绳。
他解开发绳时顺势将她垂落的碎发别至耳后,果步忽然将居酒屋里浸透酒香的纸鹤递给他,在入江视线追随的刹那咬住他喉结处的衣扣,齿间漏出的气音带着蜂蜜蛋糕的甜腻:“前辈的'教学成果'…我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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