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了下来。布帘外传来马夫的“吁”声。陆涯还在想怎么不着痕迹地在蒋玉成醒来之前把蒋玉成推开。他低头恰与蒋玉成两目相对。“你什么时候醒的?”
蒋玉成眨眼,说道:“现在。”
陆涯瞥了眼他,示意他为什么不收手。蒋玉成才恍然一般立起了身,松开搭在陆涯腰间的手,心间滑过一丝失落。
他一脸歉疚地说:“这一路有劳陆涯兄了。玉成不胜歉意。”伸手欲为陆涯捏肩。
陆涯避开了,方才靠着睡觉就已经够别扭的了,现在还捏上肩岂不更为奇怪了?像极市井夫妻一般的亲昵·····
蒋玉成似乎看出了了陆涯的别扭,说道:“我们一块儿下去吧。”
适逢外面也传来了马夫的传话:“少爷,到了。”两人先后下了马车。
街上过往的百姓在陆涯下来的时候皆是匆匆瞥了眼就别过脸去了,只叹这面冷的小生真是瘆人。
而蒋玉成下来后,街上的人们纷纷驻足,带着叹息般的眼神瞟着这个蒋家少爷。有的好事者则三三两两探头窃语着。蒋玉成听着周围嘈杂的声音,面色冷淡,颇有习以为常之意。他一人推着轮椅往店铺走去。
稍在前头几步的陆涯看不过眼了,两个箭步移到蒋玉成身后。同时他板着脸往四周扫了一圈。那些杂碎的八卦声就此止了。百姓们渐渐散了去。
陆涯推着蒋玉成往店铺走去,赶在蒋玉成开口道谢前截住了话头,说道:“不要说谢了。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
蒋玉成本有些糟糕的情绪就此打住了,肯定道:“是了。”敲着轮椅把手,他思索起方才就察觉的奇怪之处——无人来接应他,可昨日他就告知过这家店铺了。
陆涯走近后发现这是先前发生过冲突的那家店铺。
正逢他们刚入店铺门,一个提着长袍的瘦弱青年匆匆奔来,其后跟着两个穿着麻衣的瘦弱青年。他们长作一辑,“蒋少爷,我们来迟了。”
“你们先起来。”蒋玉成望着店铺内乱糟糟的情形,沉声问着 ,“你们掌柜的陈庆呢?还不速来见我?”
长袍青年垂在身侧的手微抖,回了话:“回少爷,陈掌柜今早便没来过铺子里。”
蒋玉成摸不准陈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不来岂不是坐实了心虚?他屈指叩着座椅把手,说道:“既然掌柜的不在,那找你这个账房先生也没差。你去把这账本理来吧。我寻思着昨日便告知了你们,如今取个东西的事要不了多少时候吧。”一句接一句,长袍青年只觉似千顷重压于身,他弯下了背,沙哑的声音响起,“是,蒋少爷。”
长袍青年后退着离去。他去取那账本了。
陆涯进来后看蒋玉成一个人应付得上。他便四周打量着,想着不知今日相士可在。这一找,恰好就找着了欲从后门溜走的邓相士。
“邓相士!”陆涯有些高兴能再见故人,上前与他寒暄,“你这是要走了?”
邓相士僵住了身,果不其然听见了蒋玉成阴沉的问话:“邓,相士?”
其实邓相士在见到门口的蒋玉成的时候,便手脚麻利地把小木箱背上,打算趁蒋玉成不注意的时候溜走。可惜陆涯嚎了这一嗓子,彻底把蒋玉成注意力拉过来了。
邓相士摆着双手,回过身望着一脸阴郁的蒋玉成。
“我以为这些年你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了。”蒋玉成罕见地沉着脸,一双黑眸死死地盯着邓相士。
邓相士嘀咕着:“本来是不会再见的·····都怪······”他怨怪似地看了陆涯一眼,又估摸着丢下句:“既然蒋少爷也不想见我,那么就此别过。”说话间扒拉开陆涯就想夺门而出,然后一晃神,手便被扣在背压了下去。邓相士直呼:“痛痛痛!”
原是,本在猜度两人什么关系的陆涯猝不及防受到邓相士推让,他当下便反手制住了邓相士。等回神时,望着呼痛的邓相士,他面露歉意,说道:“邓相士,我不是有意的。”
邓相士直起身揉了揉手腕,丢给了陆涯一记怒瞪。他见溜走的时机已错过,妥协般朝蒋玉成走去。
蒋玉成闲适地看完了这场闹剧,双手冲陆涯抱拳以表谢意。
邓相士看到蒋玉成这个举动,没好气地扭头哼了声。
“邓相士,既是在这儿遇见了,就一并把欠我们蒋家的最后一卦还了吧。你说如何?”蒋玉成虽是疑问的口气,却是一副不容拒绝的态度。
邓相士能说什么,他只怪自己早年间不该轻狂地随意许下承诺——答应给蒋家算三次卦。他正想点头,帐房先生来了。他把帐房先生推到蒋玉成身前,嚷着:“蒋少爷,你既是来查店铺的,便好好查去。这些旧事还是搁在一边的好。”
蒋玉成看出邓相士的逃避之意,轻笑了声,质问着:“邓相士,你是如何昧过良心躲了我三年的?还在我店铺下做事,拿我蒋府银两,浑然忘却前些年许下了三卦之诺。”
邓相士低下头,他其实早已后悔少时轻狂许下的这必解的三卦之诺。当初将卜的第一卦的卦相告诉了蒋老爷,却意外导致了后来蒋老爷娶来的几门姨娘接连暴毙,而蒋老爷最终也难逃死劫。虽然这些年来他宽慰着自己这与他并多大干系,但临到夜深他独自一人怪着自己为何随意许下那必解的三卦之诺。他来这坐镇卜卦,本是想全了第二卦——“蒋玉成命定之人”的卦象,给蒋玉成送去命定的破局之人,权当就此了却。可惜一朝漏算,还是遇上了。
蒋玉成见邓相士被这一问呵住再没有溜走的意思,便接过了账房先生手里的帐本。他一边翻着,一边问着:“如今这般折腾也近午时了,这陈庆怎的还不来?”
帐房先生轻声回道:“早些时辰我便让小厮去陈庆的住宅了,可他们问了也说没见陈庆的影子。听下人说陈庆昨天夜里出去就再没回去过。”他心中忐忑着。
蒋玉成哼笑了声,他倒是真没想过这陈庆会逃了。他掩上账本,再从袖中取出账本,两两交叠,抬眼冷嘲道:“你可真是糊涂。”
一直屏息的帐房先生“扑通”一声跪倒地。他赌输了。
“做个账本也不和前些年上交的比对比对,啧,不对,你们可能就没想过收手。”蒋玉成将两叠账本掷在了地上,账本散作一团。
陆涯初见蒋玉成平日里掩在温和底下的锋芒,一时愕然,转而觉得这才是常态。邓相士则慨叹昔日的纨绔少爷竟沉稳了许多。
“不敢不敢!蒋少爷!我先前是为陈庆那厮蒙蔽了。如今我方醒悟过来这厮是让我顶锅的。”账房先生忙将怀中的脏污账本原封不动地呈给了蒋玉成,试图博取那渺茫的饶恕。
蒋玉成接过账本,随意翻了翻,这倒是对上了。“如此也算代罪立功了。你稍后同我回府详细说说,如何?”
帐房先生见蒋少爷已是轻拿轻放之势,他点了点头,垂手退下去了。
邓相士见蒋玉成望向他,耷拉着头,问着:“你要算什么的卦?不过事先说好,若你仍问第一卦的卦相,我是不会说的。”
“仍是因为时候未到?”蒋玉成冷呵了声,没再揪着此事不放。他望向邓相士说道,“那好,就算我现在所求之愿可否做成。”蒋玉成面上一派轻松,袖中的指节却微微蜷缩着。
邓相士弯身打开木箱,嘴里本想顺口问蒋玉成的生辰八字。忽地想起他早些年间给他算过卦的时候就知道了。取出龟甲,卜筮,掐算着生辰八字。待算出蒋玉成所求之后,邓相士神色复杂,说道:“你所求皆如愿,不过多有波折。蒋少爷,执意追究往事······”
蒋玉成听了前半句,便弯眉笑着:“借邓相士吉言了。”
邓相士无言,见蒋玉成执意如此,只长叹了一声。
陆涯一旁见两个人打哑谜似的你来我往交谈着,后仰靠在屋内的柱子上,屈指敲着剑鞘,想着等会儿去晏春楼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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