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仗着有灵气护体，竟效仿神农尝百草，将师父园中草药一一尝尽。
灵气庇佑自然是死不了的，但手麻脚疼五感尽失也是躲不过的。
甚至没逃过晚上那顿板子。
她是第一次见师父那样生气。
“你可知为医者何事奉为先？”
“仁心，医道，苍生为先。”她委屈巴巴地望向窗外，看哪都不看师父。
自己都这么惨了还要讲什么大道理。
师父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这个徒儿。
“错！”一板子又落下，师父捋着长须缓缓说道，“医者，必先护己，而后救人。”
“你记住，为师辛辛苦苦栽培教导你，是希望你以后能救治更多人，而不是枉送性命。”
“要惜命”，这是师父教她的最后一个道理。但师父却没有做到。
沈云华长长叹了口气，转头就去逗弄小鸟。
“小五方，陪我去看月亮吧。”
五方正沉浸在一种名为“愧疚”的情绪里，此时有机会弥补过失，他自然是十分愿意。
他向来孤傲，但并非冷漠无情之人。
此人因缘际会下救了他，虽然他一点儿也不想被救，但无论如何，救命之恩从此是欠下了的。
冥界没有白天黑夜，一年四季都是阴阴暗暗的。
初来时是很不习惯的，如今也渐渐习惯了。
沈云华一直觉得，人和杂草很像，无论生于何处，落入何种境地，屋顶也好悬崖也罢，总是能摸索着发出芽，慢慢生长起来。是出于同样的本能。
“不过，地府哪来的月亮？”五方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
“喏，不止有月亮，还有美酒。”沈云华不知从哪变出了一只葫芦，拎在手上晃了晃。
“这是我自个儿酿的梨花清，配着月色喝，是再好不过了。”
一面说着，她一面拂开树枝。
只见一群小小的生灵在林间翩跹，它们身姿轻盈，宛若繁星，腹部仿佛镶嵌了细小的夜明珠，在黑暗中闪烁着黄绿色的微光。
“照夜清？”五方不禁讶然，“冥界何来照夜清？这分明是凡间的生物。”
沈云华微微笑，“这就是我的月亮。为了养它们，我可费了不少劲。用注入灵力的忘川水浇灌这儿的植物，一日两日，一年两年，照夜清以草木为食，吸取了我的灵力，很快就适应了冥界的生活。”
“来，喝酒。”又不知她从哪变出一片叶子，三下五除二做成了酒杯。
五方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有些讶异，用灵力灌溉草木，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地府的小小孟婆，竟有此等神力？
“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个神医老头，是个笨蛋。他很厉害，是天下第一的厉害。”
“你……”五方简直哭笑不得，才一会儿工夫，这家伙到底喝了多少？还是说……她全无酒力。
他拿过葫芦掂量了一下，果然是后者。
不会喝酒喝什么酒啊？搞的自己千杯不醉老江湖似的！
“莫慌……莫急……听我慢慢说。我是医师！听我的。”
五方扶醉鬼坐下，听醉鬼继续讲故事。
“这个神医老头，还有个顶顶厉害的徒弟，她天赋异禀，是学医的奇才。
这个老头虽然很厉害，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凡人称之为仙。但他有个陋习，喜欢打徒弟！”
“徒弟起晚了要挨打，草药没晒干要挨打，银针用完没收好也要挨打！简直丧心病狂！臭老头……”
“……徒弟把院子里的草药尝了个遍，那也是为了识药性，臭老头就是心疼草药，故意找茬！”
“适逢瘟疫……修仙者自有灵气护佑，百姓们却无力自救，一时间尸横遍野，他不忍见其苦，从这处村落跑到那处深山，日夜不眠。
还故意把徒弟扔家里，说她还未出师，应当自保为先，这破老头，硬生生用灵气撑着……他医术是很厉害，但灵气却远远不如修武道的门派……”
“老头翻阅古籍，发现了一种名为还魂的草药，治疗瘟疫极其有效，此草性喜阴湿，成片生长于深山之中，他……最后找到了，却被山中野兽所伤，回来时已伤痕累累，灵气破裂，又急着去救治病人……”
“不治而亡。”
五方看不到沈云华的表情，她将头埋在膝盖里。
她的声音也并无异样，好像就是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
“你说，这老头好笑吧？说好要惜命，却如此任性。”
沈云华抬头时，脸上已带上笑意。
“这个笨蛋……”语气却是意外的温和。
手疼脚麻按着老头的方子，自是一一调理好了，只剩下味觉没有恢复。
人没有味觉也不会死。老头说过，不希望她乱尝草药，以身试险。老头说，要惜命。
冥界的照夜清并不逊色于凡间的月光。
五方静静望着这些小生灵，余光若有若无地扫过眼前的女子。
女子一身青衫，眉目清丽，犹如春水映梨花。
外表柔和，内心却如此倔强。这故事里的徒弟分明是她自己，却无一滴泪肯视于人前。
人间……
他已无处可去。
沈云华跳崖的那天，将五方未来几天所需的药材都准备妥当，叮嘱他何时服用，如何服用。
“你这公子哥的样，想必也是神兽里不一般的人物，可别笨手笨脚的，烫伤了自己无所谓，把我这珍贵药材浪费了可就不得了了……”
五方已然习惯此人的言语刻薄和碎嘴样。
看上去柔心弱骨的，实则……就多余长张嘴。
“把你舌头拔了带回去当仙婢倒是不错。”五方冷冷说道。
沈云华冷不丁被噎了一下，这冷心冷面的公子哥居然难得开口说话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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