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
艾雪打断他,脸颊烧得更厉害,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腔。
“那件事……过去了。”她偏过头。
陈墨看着她羞赧赧又强装镇定的侧脸,他的内心有歉然,有失落,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
他没再继续那个话题,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陈墨的目光扫过不远处花坛边的一张老旧长椅,犹豫了一下,低声提议:
“……要不要坐一会儿?”
艾雪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长椅旁,隔着适当的距离坐了下来。
木质长椅冰凉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让人清醒了几分。
中间的空隙仿佛一道无形的界线,划分着彼此的心防。
最初的沉默依旧有些难熬。
艾雪低头看着自己交握的双手,指尖无意识地相互绞着。
陈墨则微微侧头,目光落在远处黑黢黢的树影上,帽檐和口罩将他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得很好。
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屏幕上闪烁的“赵鹏家长”字样让她的心猛地一沉。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陈墨,略带歉意地示意了一下,然后接起了电话。
“艾雪!”电话刚一接通,赵鹏母亲尖利刺耳的声音就炸了出来,完全省略了“老师”的称呼,背景里是医院清晰的嘈杂声。
“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责任心?!啊?!我儿子头上缝了十二针!医生说有脑震荡风险!他才十七岁!要是留下什么后遗症,你这一辈子良心能安吗?!你这种水平是怎么混进重点中学当老师的?!”
艾雪试图解释:“赵鹏妈妈,请您听我解释,事情是……”
“解释?!解释有什么用?!”赵鹏父亲粗暴地抢过电话,声音阴沉得吓人。
“我儿子躺在病床上半昏迷!你还有脸解释?!艾雪我告诉你,别以为这事能轻易过去!我们已经联系了律师!你就等着吃官司吧!像你这种连学生安全都保障不了的废物老师,早就该被清出教师队伍!”
“平时在学校人模狗样地教书,实际上连最基本的学生管理都做不好!你是不是把所有心思都花在怎么巴结领导上了?!”
“就你这种教学水平,我看去小学教体育都不配!”
赵鹏母亲的声音又插了进来:
“我们每年交那么多学费,就是让孩子在学校里被人打进医院的?!你们学校的安保是摆设吗?!你这个老师连自己班上的学生都管不住!我看你就是能力有问题!心理变态吧?!见不得学生好是不是?!”
“我儿子是体育生!他的头就是他的命!”赵鹏父亲越说越来劲:
“这下好了!训练比赛全泡汤!他的前途就毁在你这个不负责任的老师手里了!你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值几个钱?!我告诉你,要是鹏鹏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偿命!”
艾雪所有的解释和道歉都被这汹涌的恶意堵在了喉咙里。
眼泪似乎快要无声地汹涌而出,她感到一阵阵窒息般的眩晕和恶心。
手中忽然一轻,手机被拿走了。
“喂。”陈墨对着电话开口,声音透过口罩传出,低沉、冷静,完全不同于他平时说话的语调。
电话那头显然没料到会换人,愣了一下,赵鹏父亲的怒骂声戛然而止。
“赵先生,赵太太,”陈墨的声音平稳而清晰:
“你们的情绪,可以理解。但请注意你们的言辞。恶意辱骂和人身攻击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显得你们缺乏基本的教养和理智。”
电话那头传来赵鹏父亲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谁啊?!你算老几?!有什么资格……”
“我是谁不重要。”陈墨冷冷地打断他:
“重要的是,如果你们还想妥善解决这件事,而不是把它彻底搞砸,就立刻停止你们毫无意义的咆哮和侮辱。”
“赵鹏同学受伤,没有人比艾老师更心痛、更自责。但事情的经过,你们是否清楚?他是为了阻止校外混混骚扰同班女同学,挺身而出才受的伤!他的行为是勇敢和有担当的表现,而不是你们口中所谓的‘惹是生非’!”
他顿了顿,让话语的重量沉下去:
“现在,你们最该做的是配合医生治疗,安抚孩子的情绪,而不是在这里对着一个同样担心焦虑的老师发泄你们失控的情绪。如果你们继续这样无理取闹、口出恶言,我相信,不仅学校领导,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会站在你们这边。”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关于责任和后续处理,学校会有正式的程序和渠道。但现在,请你们把注意力放回孩子身上。至于你们刚才那些涉嫌侮辱和威胁的言论,”他声音骤冷:
“我会建议艾老师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好自为之。”
说完,他没等对方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动作干脆利落。
他将手机递还给完全愣住的艾雪。
然后,他重新坐下,帽檐下的目光转向她,眼神依旧冷静,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关切。
艾雪呆呆地接过手机,脸上还挂着泪痕,整个人仿佛被定格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陈墨,大脑一片空白。
那些刻薄恶毒的话语似乎还在耳边回荡,但已经被陈墨那番冷静而有力的反击震碎了。
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陈墨看着她苍白呆滞的脸。
“为这种人不值得流泪,”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你的价值,不需要由他们的恶毒来定义。”
两人目光昏黄的灯光下交汇。
艾雪感觉到,自己的左手小指,被一个略带凉意的指尖,极其轻微地碰触了一下。
她愣了一下,却没有立刻躲开。
那指尖似乎受到了无声的鼓励,犹豫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向下,勾住了她的小指。
陈墨的手掌缓缓地、极其温柔地覆了上来,将她的整只手都包裹在手心里。
他的手掌比她的大很多,温暖而干燥,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却又因为那份小心翼翼的克制而显得格外珍重。
艾雪没有挣脱。
全身的感官却仿佛都集中到了那只被握住的手上。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纹路,他指节的形状,以及那缓慢而有力的脉搏跳动,透过皮肤。
一下一下地传递过来,与她的心跳渐渐交织在一起。
两人就这样并排坐在深夜小区寂静的长椅上,各自望着不同的方向,没有人说话。
过了许久,也或许只有几分钟。
艾雪极轻地动了一下手指。
陈墨立刻察觉到了,他的手微微一顿,然后,非常缓慢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松开了她的手。
温暖的包裹骤然消失,夜晚的微凉重新覆上手背,带来一阵空落落的感觉。
“……很晚了。”陈墨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率先站起身,帽檐压得更低。
“……嗯。”艾雪也站起来。
“早点休息。”
“你……路上小心还有,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夜色像浓稠的墨,将小区包裹得寂静无声。路灯的光晕在地上画出小小的光圈,勉强驱散一隅黑暗
陈墨转身,身影即将融入远处的阴影。
“陈墨。”
艾雪的声音很轻,却在寂静的夜里荡开清晰的涟漪。
他脚步顿住,缓缓回身。
逆着光,他的轮廓有些模糊,只有那双透过口罩看向她的眼睛,格外沉静。
此时的沉默有些粘稠。
艾雪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带着植物清甜的气息。
“以后……”她顿了顿,“别再叫我老师了。”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滞了。
远处偶尔传来的车声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陈墨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时间像是被拉长了,每一秒都过得格外缓慢。
然后,他朝她走了过来。
脚步声不重,却一步一步,清晰地敲在寂静的夜色里,也敲在艾雪的心上。
他在她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夜晚的微凉。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在仔细辨认着什么。
艾雪能感觉到他的视线。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开口,声音透过口罩,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和夜晚的静谧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艾雪。”
只是两个字,被他念得缓慢而清晰,尾音轻轻落下,像羽毛拂过心尖,在寂静的夜里激起细微的战栗。
艾雪垂下眼睫,轻轻“嗯”了一声。
陈墨没有再说什么。
她又等了几秒,才转身去按单元门的密码。
指尖触到冰冷的数字键,带来一丝清醒。
“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她推开门,侧身进去,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陈墨还站在原地,路灯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
见她回头,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门缓缓合上,将他的身影隔绝在外。
楼道里的声控灯熄灭了,周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刚才那声低唤,仿佛还在空气中萦绕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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