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如泪眼角弯弯地笑了笑:“呵呵,这倒是个很有趣的提议。就连我也猜想不到阿靳要是去了,罗樑他会有什么反应呢……
不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白少爷您曾经和我说过,您想让罗樑承认他和天空骑士团的关系,——我想这应当不是白玉集团或是您父亲布置给您的任务吧?让隶属于白玉集团的戚靳帮您去做这件事,当真合适吗?”
白灼虽然面色平静,心中却泛起了大浪,——这该死的阮如泪,怎么精得跟个猴似的?
“也就是说,白少爷您现在和三王星之一的天空骑士团的瓜葛,完全是您自己的事吧?” 阮如泪双手抱臂,打量着白灼的神色。
“是我自己的事还是白玉集团的事,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阮如泪见白灼语气不善,笑吟吟地举起双手投降道:“好好好,与我无关,与我无关。——我的意思是,白少爷若是不方便就不必劳烦阿靳了,——我自己来处理罗樑的事就好,毕竟这是我和白少爷之间的交易嘛。”
白灼语气笃定:“嗯,只要你能做到帮我撬开罗樑的口、让他敞开心扉和我交流,我会立刻安排你和戚靳的会面。”
“一言为定!一言为定!”阮如泪的狂喜溢于言表。
……
罗樑将食用完的饭团包装纸叠好,放进异次元悬浮垃圾口袋里。他拉好拉链,口袋逐渐隐没在了半空中。
他的整个家都像他的那张饭团包装纸一样不可思议地整洁。——客厅里只有一个沙发和一个茶几,再无其他任何存在。
他闭上眼躺在沙发上。等他再睁开眼时,目之所及处皆布满了相互交叠的神经状血色藤蔓,繁复而诡谲,从他的胸口一直蔓延到空间里的每一处原本干净过头的角落里。
这是红藤,是迄今为止只有他一人才能看见并听见的存在,就算是在修士界也是如此。——随着他年龄的增加,红藤似乎变得越来越复杂而庞大了。
——但他已经不在意了。
罗樑无聊地眯了眯眼睛,正如他所料,无数张酷似人类嘴部的存在开始从那些盘桓交错的藤蔓上长出来。
所有的嘴唇上下翕动,哪怕这些声音合起来是如此庞杂、奇异而混乱,他也能轻易辨别出它们在齐齐和他说些什么,——这么多年来他已经对它们感到十分习惯了。
“罗樑,罗樑,罗樑……阮如泪是一个浅薄而卑鄙的无耻之徒、彻头彻尾的自恋主义者,他永远不可能真诚地关心他人的处境,尤其是你的处境。”
“我知道。”哪怕罗樑实在懒得搭理红藤,他也会尽量理一理,否则它们会变得更加喋喋不休。
“可他居然会如此情绪高昂地关怀你,他甚至还关怀了你和殷林的关系,这其中必然有属于这个小人的充满趣味的阴谋和陷阱。罗樑,你应当好奇他真正的目的才是,神会鼓励你这么做。”
“我不在意他。我也不在意神。”
“罗樑!你怎可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伟大的大意识说大不敬的话?你目前的信仰是错的,‘光碟’是‘人’而非‘神’。——更何况,你怎能不在意那个人的目的!你明明曾如此深刻地迷恋过他!——你是我选中的人,我还能不清楚你的狂热吗?——那个狂热的你才是真实的你!”
罗樑突然睁开眼睛,严肃地盯着红藤说:“我重申一遍,我现在信仰的是‘光碟’而非‘大意识’。另外,我从未迷恋过阮如泪本人。他对那时的我而言只是某种能带来幻觉的成瘾性药物而已。——如今他的目的很明确,他只是想利用我和白玉集团的小少爷做交易罢了。”
“罗樑!你就不好奇那小少爷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吗?——他可是说他要告诉你一件‘性命攸关’的大事喔!‘性命攸关喔!你当真不想去听听吗?”
“‘性命攸关’也与我无关,——因为我现在的生活很‘宁静’。只有守护住这份‘宁静’才与我有关,红藤。”罗樑一字一顿地说:“无论你再如何诱惑我,我也不会去做任何‘计划’之外的事。”
……
罗樑是个性格内敛的人,生性不爱与人交流。他人生中为数不多谈过的两次恋爱,确实存在需要用到“嘴”的交流,而不存在需要用到嘴的交流。
与包括恋人在内的任何人说话时,他的言语都极为精炼,包括但不限于:好的、嗯、谢谢……
他这辈子与之交流最多的存在,大概就是面前的这株红藤了,但他是被迫的,——他被迫逻辑清晰地回答红藤提出的所有疑问。——出于某种连他也难以解释的原因,只有他这样做时,红藤才会逐渐安静下来,——直到它或是它们生出了新的观点与疑问。
罗樑是个修士,在他的修行途中,他问过无数对鬼道或是魔道颇有研究的修士们关于红藤的问题,得到的回复都类似于,——他应该去问凡人医院里的精神科医生,而不是来问他们。
聪慧的罗樑想到过两种可能。其一是他目前所能接触到的这些修士同行们的修为都不太够看,以至于他们无法从修士的角度感应到红藤的存在。其二是这些人说的是真的,他确实得了某种精神病。
而每当他客观地审视自己的童年经历时,他会更倾向于第二个可能。
他记得他年幼时读过一本名为《红藤》的恐怖小说。故事的主角是一位少年。少年被一个名为“红藤”的恶灵缠身,“红藤”经常在少年的耳边低语,诱导少年去做一些奇异而危险的事。
故事里有两个令他印象极为深刻的情节。
少年有一位暗恋他的女同桌。女同桌对少年很好,经常会为少年准备精心制作的吃食,耐心为少年辅导他不擅长的功课。无论少年如何对她冷言冷语,她在稳定流过约莫2毫升的眼泪后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对少年好。
于是红藤从少年的心口蔓延出来,一直蔓延到少年的耳廓。红藤说:“你应当试试,如果用你手中的铅笔刺穿她的手掌心,她是否还会继续爱你……”
少年认真反驳道:“我现在很享受她对我的好,我的经济压力减轻了,成绩提高了,负面情绪也有宣泄的出口了,我为何要刺呢?更何况,这件事也并不符合人类社会里既定的道德规则。”
红藤说:“如果你刺了,你将会看到在你的动作下逐渐变得扭曲的人类的脸,以及她会一次性流出大大超过两毫升的泪水的可能,——这可是极少数的人才能拥有的新奇体验,你要珍惜这次难能可贵的机会啊!”
少年不假思索地反驳道:“新奇体验难道比人类社会里既定的道德规则更重要吗?——父母、老师和其它德高望重的人告诫我要遵守道德规则,他们是不会害我的。”
红藤:“《意识经》说,‘体验’是高于一切的存在。《意识经》是道德的圣物,而教会是道德的源头。你刺她这件事确实违背了人类社会里浅薄的泛泛之辈们所谈论的道德,但却践行了更为深刻的,被神所认可的道德。”
少年对红藤所言进行了一番思索,却找不到任何能反驳它的话。他于是觉得,红藤说的有道理。
他于是将铅笔刺进了女孩的手心里,女孩的那张被他亲手造成的交织着痛苦的泪水与扭曲的面部肌肉的旋涡一般的脸令他感到很满意,他认为自己的体验远超那些平庸的泛泛之辈,他离神更近了。
再然后,他被女孩的家长与学校的老师送去了警局。警局的内部结构庄严而复古。他站在旋转阁楼上,痴迷地往下望去,——那时候,他坚信那个严格遵循着某种逻辑往内部延伸的立体菱形有着不输意识教教堂的神圣美感。
红藤再一次出现了,它缓缓缠绕着少年的脖颈,温柔的,炙热的,犹如蛇腹滑动。它说:“美在哪里,神就在哪里。——如果你觉得神在那完美菱形的中心与终点,你大可向其奔去。——只有你寻神的心意足够决绝,神才会愿意拥抱你。”
少年眼瞳炙热,义无反顾地从阁楼上跳了下去。
少年摔死了,摔得四分五裂。红藤吸干了流溢而出的少年的鲜血,变得更红了,更贪婪了。至此,红藤开始了它寻找下一个猎物的旅途。
这便是故事的结局。
事实上比起真实感更强的脑机恐怖游戏和电影,少年罗樑更热衷于能留给人更多想象空间的恐怖小说,——他喜欢阅读文字,尤其是纸质的。
哪怕《红藤》不是他读过的最恐怖的,但确是他最喜欢的。
他喜欢到夜夜将《红藤》埋在枕头下,枕着它睡觉。——那时的他同样信仰大意识,且被教会告知过人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是离大意识最近的。
——他忘记了他当时的具体意图,或许是他企图在梦里问询神对《红藤》的看法,例如故事中的少年是否当真能得到至高无上的神的青睐,又或许是他在对那必然存在的神进行某种祈愿。
起初他以为这些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大意识不会有空去搭理他。
因为他的生活仍旧是如此寡然无味、一层不变。清晨他会一边吃母亲做的鸡蛋饼,一边听父亲启动私人飞行器时的轰鸣声;上学时他会听老师讲毫无用处的元息理论,练枯燥难练的初阶法术。到了晚上,他则会写作业、读小说和打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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