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对视了然,便笑起来,彼此间摇了摇头。敖丙不解二人打的什么哑谜,更是不喜李靖,将手搭在哪吒腕子上,轻轻一压,道:“就是他带了塔来,今天还敢发作不成吗?你同大圣说起紧箍是何意?”
哪吒说:“好小龙,你不知,我非是嘲讽大圣。今天他纵是带了塔来,也做不成老子了。”
敖丙修为毕竟不在此化境,还不能解这话里的机关,虽如此,也笑了笑,说:“你好歹成佛成圣,怎么嘴上总挂着人间的糙话?”说到此,他忍俊不禁,见大圣已移神他处,笑道,“如今却是你要做老子了。”
他说不惯这等粗话,话罢不由掩唇低笑。哪吒见此形状,心头喜悦,说:“好浑家,好小龙,你说我可做得好吗?”
敖丙说:“我不知,你还这样孩子气呢。可怎么样叫好呢?总归差不过李靖了。”
哪吒说:“也难得有人能差得过李靖了。若是做成父王那样,算是好吗?”
敖丙道:“那便是极好极好了。”
哪吒说:“若如此说,我就放心了。总有个样子看。”说话间神色一变,只见漫天祥光瑞霭,红蓝二气渐现,哪吒掐弄指尖,道:“时辰要到了。”问道,“二哥还没来吗?”
仙童报:“小圣真君还未到。”
哪吒恨道:“真真是关键时刻狗咬裤腿!就要破壳,如何是好?”
敖丙按住他道:“在场神佛无数,谁人不能罡位护法?想是有事绊住,莫急莫恼。”
“孤家寡人,何事绊住?”哪吒道,就挨了敖丙一击,他不由失笑,大叹道,“罢,他就无有给人当教父的命!我且找我的亲二哥去。”
敖丙骇然看他,不知道他整天上网都在刷些什么,这种场合说出这句话,比AI生成的还离谱。木吒到场之后安慰李靖良久,如今好不容易抽身,悄悄凑到跟前,正装作不经意竖起耳朵听。
那哪吒将要转身找他,就听门口唱道:“二郎显圣真君到!”
哪吒霎时面露喜色,迎上前去,把哮天犬抱起来搓,将这位操了苦心的好二哥连迎带骂了几句。敖丙回头,见到木吒黯然,心思一转,忙上前唤道:“二哥。”
木吒转头,对敖丙合掌,道:“弟媳,久别无恙。”
敖丙道:“我昏睡多年,哪吒处苦了二哥照料。孩儿破壳未请二哥护法,并非心头轻慢。你知吒儿是个贪大的人,我家中他请了我三弟八部天龙广利菩萨,佛门处自然是请孙大圣,只有道门中还缺一人,自然要请显圣真君。因二哥也是释家中人,故而才不在安排中,并非有意怠慢。二哥千万勿怪,多年来,他心里对二哥实在感激。”
木吒闻言,心头温暖,道:“此言见外了。我心里明白。只是父亲……”
敖丙脸色不由敛了一敛,笑道:“二哥,今日孩儿大喜,不提此事。”
木吒听言,知道无有他周旋的余地,本是佛门中人,更不强求,便作罢了。那厢哪吒呼朋唤友,仍是少年的做派。殷夫人已在李靖身侧,夫妻远望着年轻夫妻,李靖看着哪吒身影,想起太白金星话,心头难过,强忍住鼻酸。哪吒一声呼唤,道:“阵法齐整,更待何时?丙儿!”
敖丙回神,含笑看过去,只见莲台处,七彩氤氲,蛋壳振鸣,混元二气聚拢。大圣、小圣、小白龙,俱在罡位上,哪吒摆手呼唤他。
敖丙提摆走过去,与哪吒把手交握,轻轻吐出龙珠。哪吒催动真气,霎时间,阵法之内,处处火莲绽放,龙珠盘绕于龙蛋之上,残影如龙,天地间混元二气奔袭涌入其中。
阵法已然启动,正在此时,远天忽然金光大作,天兵天将高声道:“圣旨到!”
与此同时,一道金色光影自西方世界而来,就与神兵接踵。与宴众神纷纷让开道路,那一路天兵径到跟前。
哪吒与敖丙已在阵法中,不能理会。那神将高捧圣旨宣读:“玄穹高上玉皇大帝金旨,三坛海会大神哪吒太子多年禀道求真,护佑安宁,了却人间祈愿无数,特封为金阙内殿中坛三太子元帅天尊!”
无人理会。敖广忙上前,俯囟道:“家婿不便,敖广代为接旨。”
神将交旨而去。
那神将身后之人走上前来,不是旁人,正是如来驾前护法,托塔天王大太子金吒。怪道他有邀未至,原是有公事在身,此时到来,手托金旨叫道:“我佛金旨,莲花圣人佛前护法哪吒太子多年来秉持释法,行善积德,慈悲为念,了却人间祈愿无数,特封为不动尊王佛!”
敖广亦代为接旨。
两道金旨降,那哪吒充耳不闻,二郎、大圣等俱是面上微微含笑。只见漫天金光斗射,诸天神佛屏气凝神,龙蛋响起破壳声。哪吒垂眸,面上不悲不喜,却有超脱意、慈悲意、少年意,轻轻吟诵道:
我儿我儿,授尔仙箓名。九重天外逍遥尽,斩却三尸在天庭。
我儿我儿,授尔仙箓名。秉持佛法知揭谛,不入六道与五行。
我儿我儿,授尔仙箓名。四海遨游任来去,八方**俱听从。
蛋壳瑞彩氤氲,脆响声阵阵,缝隙裂开、裂开,终于破壳,盘旋出两条闭着眼的小龙。一红一蓝两条小龙在阵法中游绕,化作一雌一雄两个婴儿,轻轻落在莲台中。
哪吒与敖丙相视而笑,阵法散去,二人大步上前,一人一个,捧起两个婴儿到怀中,又是相视一笑,那两双纯澈好奇的眼,投向自己的婴孩。
我儿我儿,你是天生地养之灵物。混元二气交聚,你是天下的爱结出果实,结在双亲最应得到你的时刻。
我儿我儿,你是天地眷怜的宠儿。你的双亲破执成大道,抚顶的神佛是你的父亲,无有上一代的未了却的罪业待你化解,生也干净,活也干净。
我儿我儿,你不需斩六欲断七情,你是龙的子嗣,你行来就有云与风。尔双子并蒂而落,与生俱来的力量不会让你孤独,你生来就只为了自在逍遥。
神佛抚顶,攘除灾祸,箓名加身,百世安然。尔不贪嗔痴,尔亦知荣辱,尔将随着尔父、尔母,在斩妖除魔时、行云布雨间见到众生疾苦,不必经过水漫浅滩的冷夜,不必熬过苦守千年的孤独。
这是尔双亲做成的天道,你是大道的果实。
孩儿的手握住了他们的手指,哪吒与敖丙对视,笑中含泪。那周围旁观神佛,除却敖广、李靖、殷夫人三人,俱是面带笑意。只那亲眷情感而哭。
哪吒在这目光中抬起头,对上殷夫人的目光。他母子二人就如多年没见过的一般。哪吒心头一时触动,嘴唇动了动,待要叫娘,又止住了。他看了一眼敖广,敖广不知怎的就会意,将手中两道金旨递到殷夫人手中。殷夫人不解其意,看向哪吒。哪吒道:“我本是阐教灵珠子降世,借着母亲的腹,生而为人。割肉剔骨,本是将生身之恩还尽,至于今日……”
殷夫人以手掩唇,双泪潸然。哪吒看了木吒一眼,道:“我亦唤一声娘亲。”
殷夫人靠在李靖肩头哭泣。哪吒看向李靖,道:“李靖,之后不必塔不离身,你我父子之缘已尽,自此桥归桥路归路,好自为之。”
李靖双眉紧蹙,上前一步。金吒一把按住李靖手腕,轻轻摇了摇头。李靖不解,还是打开了两道金旨。
霎时间,哪吒所有箓名封号浮于半空之中,代代加封的官衔众多,一眼望之不尽,却见那箓名上的“李”字,通通散了。
李靖大骇,捧着金旨的双手颤抖不已,不明就里。金吒在旁轻声道:“当日既说是认佛作父,今日三弟已成佛,自是无父之人。”
李靖忽而会意,猛看向太白金星。金星不与他对视,只感慨地低头摇了摇头。李靖待要发作,却又无话可说,要扔金旨,却又不敢,只一振袖,羞恼凄怆而去。殷夫人又不舍地望了哪吒一眼,脚步流连两步,紧追着跟随而去。
哪吒将话说完就不再理会他等人,低头逗弄怀里婴儿,一行仙众聚在身旁欢笑。大圣望了天王背影片刻,笑着摇了摇头。他拿着桃儿挤进来,也来逗弄小龙,笑道:“贤侄孙,贤侄孙。”
敖广无奈摇头,众仙俱笑他。许多的神仙你一把我一把的把小龙儿抱来抱去,就如击鼓传花的一般。那些得道许久的老头子哪里懂得抱孩子这回事情,只在观音菩萨怀中最像那么回事。众仙调侃,这才对了,这是送子观音相。观音就也笑,竟配合着摆出妙相,大家都说好,掏出手机围着菩萨拍照。
大圣和哪吒二人不知何时已挤出人群中。大圣揶揄道:“哪吒天尊,成佛成圣,鸳鸯眷侣,羡煞旁人啊,嗯?”
哪吒望着敖丙背影,小龙儿回来了一只在敖丙怀中。哪吒笑道:“不当人子,说这等话讨巧,岂不该我羡慕你的才是?”
大圣道:“羡慕我做何来?”
哪吒笑道:“羡慕你得天人爱怜,就有那样的吴承恩。”
“哎?”大圣一笑,毛手儿搭在哪吒腕上,道,“此话说来差矣,民间有话道,三个臭皮匠,抵个诸葛亮。你看人间这千百个小书匠,却抵不得一个吴承恩吗?”
此话更在天道外,非常人所能悟得。只这一句言语,彼此意会,再不言说。敖丙对哪吒的目光有所感应,怀捧孩儿,笑着回头望来。
大唐贞观年间,哪吒在民间传说中还是一个少年护法神。彼时敖丙自云楼宫回家省亲,只见父亲愁眉不展。这太子是个聪敏的孩儿,贴心的人品,就问道:“父亲为何事发愁?”
那东海龙王乃是一条知天命的老龙,加之借了哪吒的力,将西海三太子送入取经队伍中,更知道些消息。他道:“孩儿,你有所不知。那齐天大圣在取经路上,顽性未消,因与唐僧有些争执,恐就要一拍两散。我想他少时就要到东海来,这可如何是好?”
敖丙道:“父王此话,莫非是怕这猴头不好招惹,再闹龙宫吗?”
龙王道:“非也非也。一来是为了龙族的功果,若他当真放弃不去,叫你三弟可如何是好?二来,所谓远亲不如近邻,若非当年有意叫他把定海神针铁拿去,也未必就能闹出这一场祸端,为此心中惭愧,也是为他有些忧心。”
敖丙闻言笑道:“父亲不必愁心,此事又有何难?那大圣乃是天生地养的灵猴,生来就有悟性,更何况多年来在人间混迹,更是人情练达。父王只要暗中稍加点提,他必能明白父王的好意。”
龙王道:“说来容易,旁人之事,哪里好轻易开口呢?孩儿,依你说来,可却如何点提?”
敖丙一笑,道:“此事简单,孩儿为父亲买幅画来,父王只需将此画挂于堂上,大圣见之,必然相问,届时父亲就借此画好言相劝,那大圣敏悟,岂有不成之理?”
“好孩儿,果然妙计,不知此画是……?”
龙宫胜境,千百年来古画不曾伤损,壁上明珠照得莹莹。
此画乃是,圯桥三进履。
《娓娓》至此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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