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务部没准备这类预算，也没人带现金，这五十还是萧夜从牧恩兜里掏的。
不，是他舌灿莲花说服的。
毕竟只发奖状不发奖金就是耍流氓。
天瑾看着手里对折的五十元钱，轻轻叹了口气。
他虽然不太了解京市物价，但也知道这应该不够住宿。
看来还是需要接下这份工作。
吃喝需要钱，寻找长辈们的踪迹也需要钱，不然以瓦姨那爱迷路的个性，肯定会把老头老太太们带到天涯海角。
这个家，就靠他苦苦支撑。
虽然天瑾经常看反诈宣传，但萧夜看上去跟警察关系不错，天瑾早已相信。
索性直接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所以，爱豆的工作，是包吃住的，对吗？”
“包！必须包！五星级酒店……呃，那个暂时可能还有点距离，但员工宿舍绝对宽敞明亮，而且每个人都有独立房间。”
萧夜拍着胸脯，差点闪着舌头，“走，哥先带你去宿舍安顿下来！也让你提前认认咱们团另外两位成员，以后就是一个战壕里并肩作战的兄弟！”
去宿舍的路上，萧夜继续说着自己的宏图伟业。
“咱们公司，‘暗夜’这名儿听着就大气，对吧？我起的。你来之后就加入咱们唯一的男团，名叫‘星辉’。里面的成员个个都是潜力股！”
他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
“首先，主唱艾利安。”萧夜做出一个陶醉的表情，“那嗓子，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级别。”
“然后是主舞朗恩！”他比划了一个有力的挥拳，“那身段，那肌肉线条，那爆发力，绝对的舞台王者。就是胆子小，经常在每个月最乱的十五请假，以后工作排期需要注意。”
又是十五，这是他今日第二次听见这个日子。
天瑾问道：“这个日子有什么特殊的吗？”
“十五嘛，月华容易导致……”萧夜笑容僵硬，意识到自己又差点说漏，赶忙找补，“就是很多都市传说，你懂得，总有人信这个。哦对了，你有什么信仰吗？”
“我信仰科学。”天瑾觉得这个问题十分奇怪，“你不也是华国京市人吗？我们生于红旗下，长在国歌中，不就应该信仰唯物主义吗？”
不太唯物的吸血鬼萧夜：……
这年头，这么坚定说出这话的人，不多了。
真是个没被污染的好孩子。
——
两人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旁边一家灯火通明的24小时便利店吸引了天瑾的注意。
“萧总，”天瑾转过头，“我想买些饮料，作为给新室友的见面礼。”瓦姨说过，去别人家做客不能空手。
他初来乍到，虽然不同屋，但给同住宿舍的原住民带些礼物是应当的。
只是他身上钱财不多，只能略表心意。
萧夜心里一暖，哎呦，这孩子看着不食人间烟火，人情世故还挺懂。
“叫我萧哥就行，不用这么客气。”
“东西随便买点，意思到了就行，他们不挑。”他大手一挥，跟着天瑾走进了便利店。
店内光线明亮，货架琳琅满目。
天瑾的目光扫过饮料区，店员立刻热情地推荐一款包装花哨的“梦幻猫屎咖啡”。
“先生尝尝这个吧，最近卖得特别火，提神醒脑，味道独特！”
天瑾刚拿起一罐，目光却被旁边一个刚结完账、正仰头猛灌同款咖啡的鬼火少年吸引。
那人眼神亢奋得近乎涣散，嘴角不受控制地裂开，拿着咖啡罐的手指在不自觉地剧烈颤抖，甚至用指甲用力抠刮着罐体，发出刺耳的噪音，而他本人似乎毫无察觉。
店员看了一眼，完全不理，只是熟练地拿起了电话，不知连接何方。
天瑾微微蹙眉，果断将手中的咖啡放回了货架，上前轻拍鬼火少年：“需要帮助吗？”
鬼火少年被拍得打了个激灵，眼神瞬间清明，却还是一把拍掉天瑾的手，大声叫嚷：“不用你管。”
然后又买了几罐咖啡，匆匆离开。
天瑾无奈，但已经不打算买被少年翻得杂乱的咖啡。
他转向旁边的冷藏柜，仔细挑选了两瓶看起来成分更简单且健康的果汁和纯牛奶。
这两样东西他还算熟悉，其他他都没见过。
嘀嘀两声，或许因为没买高价咖啡，售货员声音冷淡：“二十。”
天瑾拿钱的手顿了一下，只是果汁和牛奶而已，竟然要二十。
山下的物价竟然如此高昂，对天瑾来说，比看见巨“犬”还要震惊。
他还没捂热的五十元少了一小半，但也只能心疼地递出去两张，将剩下的对折贴身放好。
眼见天瑾付完款，萧夜又买了些面包泡面水果，然后打了个响指：“走，哥带你去宿舍。”
越靠近公司租下的那栋位于胡同深处、颇有年头的老旧楼宇，萧夜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一股潮湿、阴冷、带着河底淤泥般的腐朽味道，和着某种植物疯狂滋长的侵略性气息，正清晰地从那栋灰扑扑的楼房里弥漫出来，而且源头非常明确——正是他们位于一楼的宿舍。
此时已是后半夜，胡同里寂静无人，只有昏黄的小路灯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光晕，光晕边缘似是在一伸一缩地蠕动。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萧夜猛地停下脚步，脸色变得严肃。
他一把拉住还要往前走的天瑾，压低声音，“天瑾，你听着，你就站在这盏路灯下面，千万别靠近那栋楼！我感觉到里面有‘东西’，我立刻去找人来帮忙。”
他语速极快，也顾不上详细解释什么是“东西”，用力指了指脚下这块在他看来相对“安全”的区域，然后转身，爆发出惊人速度，如同一道模糊的黑影，几乎是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天瑾站在原地，看着萧夜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不远处那栋被朦胧月色笼罩、墙皮有些剥落的公寓楼。
确实有点阴森，但也只是因为天色和老旧而已，村子里的不少房子也是这样。
萧夜还是太胆小，之前怕狗现在怕黑。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提着的果汁和牛奶。
天气不算很热，但饮料放久了总归不好，从冰冷当温热，容易影响口感。
于是，天瑾提着塑料袋，迈着依旧平稳的步伐，径直走向那栋楼，很容易就找到了位于一楼走廊最尽头、门牌号对应的宿舍。
这里很像他在电视里看过的大学宿舍格局。
一排排的门延伸过去，每一间都不算大，但也足够一个人住得不错——相当于四人寝分配给一个人，还带个小卫浴。
木质的老旧房门上印着斑驳黑影，虚掩着，没有锁，里面透出一种不同寻常的、幽深的绿色光泽，还有细微的、仿佛藤蔓蠕动时发出的窸窣声响。
明明是深夜，明明今夜已经断电，除了路灯和事务部大楼外，到处都没有属于电灯的光亮，可虚掩着的门后，点点如夏夜萤火的光芒似是在其中飘荡。
若是有人仔细看去，还能发现那萤火般的光芒之中，似有一颗颗细小的紫色眼白，包着黄色瞳孔，充满恶意地向外凝视。
但天瑾没有细看，这里之前没人住，稍微破败些实属正常，他刚在门口站定，就打算直接推门。
“快住手！”没找到帮手的萧夜呼哧带喘地出现在天瑾身后。
“这里面有，有……”萧夜扯了个站不住理由，“我之前忘了，我堆了不少杂物在里面，我再给你找一间。”
天瑾不是不干活的人，村子里不少没人住的屋子，都是他帮瓦姨收拾，对此十分熟练。
“没事，我自己收拾一下就好。”
嘎吱一声，他直接推开了门。
“好黑。”天瑾什么都无法看见。
萧夜可以。
目光所及之处，几乎被一种异常茂盛、通体翠绿的水生植物彻底覆盖、占据。粗壮的藤蔓如同蟒蛇般缠绕在桌椅、床架和天花板的灯管上，肥厚油亮的叶片层层叠叠，几乎看不到任何原本的家具和地面。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一种略带腥甜的植物清香，而在这一片“生机盎然”的绿色之中，是一根尤其粗壮、呈现深绿色、顶端开着一朵诡异而硕大的紫黄色花朵的藤蔓。
那花朵十分诡异，六瓣为一朵，五瓣是纯粹的淡紫色，唯有最上面一瓣，由外到内，依次是淡紫、深紫，最中间的圆形内，竟是不该出现在植物上的灿金色。
只是看了一眼，萧夜的眼神就已经开始涣散。
他动作迟缓，痴痴地向着金色靠近。
好冷啊，而只有那里是最温暖的存在，他也想成为温暖的一员。
粗壮的藤蔓如同嗅到新鲜血肉气息的猎食者，悄无声息地沿着地面迅速蔓延过来，灵活如触手般，悄悄地缠上了刚进来的萧夜的脚腕。
萧夜第一时间试图挣扎，却完全无法和藤蔓的力道抗衡，片刻过后，他动作更加迟缓，嘴里嘟哝着听不清的话语。
天瑾凑过去仔细听，只听萧夜用一种梦游般的语调说道：“好想当一株植物，静静地在水上飘，飘来飘去，让水池里都是我们。大家都飘着，那才叫一个无忧无虑。”
天瑾一边向前走，一边夸奖：“很有哲理。”
虽然感想发表得有些突然，但他选择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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