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越这辈子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开会。
然而比开会更让他讨厌的事是，经过反复讨论的事情拖到了最后，还是没有任何实际性进展与成果。
出门的时候他去了一趟办公室，诺大的办公室里，只有朱敬涵一人在留守。朱大秘书是越留守越心慌，越心慌越留守，还不到半个月，整个人看上去都憔悴了大半。
“宋……领导啊。”
‘处’字被朱敬涵深深给咽了下去，这人早没有了第一次开大会时的意气风发。他握着自己的茶杯，言语中透着些许卑微。
“市局最近有什么精神指示下达吗？”
“没有，”宋越直接回答了对方，朱敬涵的面色瞬间变冷了大半分，宋越转而又道，“最近市局没有什么会议要参加，不过正好我这边打算把市局的对接工作都交给朱秘书你来。”
朱敬涵脸上立马就有了笑意。
“没问题，没问题，我从市局出来，我对那里最熟了！”
行政岗位上的人，可以去跑腿，但千万不能不露面。不露面意味着这辈子职业生涯都隔绝在了其它圈子以外，朱敬涵在这冰冷冷空无人烟的大办公室呆了那么久——
哪怕只是出去递个文件他都愿意。
宋越对朱敬涵的态度很是满意，他和对方好好对接了一下，拿起自己的包就出了门。走的时候宋越还不忘安慰对方。
“没事，汤部长和我们一样，都是普通人，这事不会难为你。”
宋越交代完了事情，朱敬涵看着对方一路小跑去了停车场，那个叫陈姗姗的哨兵就站外面等着呢，朱敬涵也是个人精，拿着手上的资料，脑子一转——
这宋悦，不是想着快点把工作甩手了才交个自己的吧？
·
对比宋越这边能把一场剑锋相对的谈话谈成其乐融融的样子，朱敬涵这边可就真的不尽人意了。
他回到市局办事，一开始还有人喊他‘朱秘书’，再一问朱敬涵已经调走了，一个一个部门打招呼过去，最后他的称呼也就重新变成了‘小朱’。
已经熬了快十年的朱敬涵那个不自在的啊。
海滨市应急事务处理小组成立的时候有多么惨烈，后续就有多么风光，轰轰烈烈打完了第一场战后，应急事务小组就像是落入了冷宫中的妃子，不再受人待见了，没想到这几年过去，宋越又把这个架子撑起来了。
撑不起来，有人有意见，撑起来了，人意见也大了。
朱敬涵受宋越所托，想要去市局那边走完一个套流程，这流程不知为何卡了大半个月了，一套下来，终于走到了此次流程的最后一站——
‘哨向人口服务中心’。
哨向人口服务中心的前身就是之前陆强嘴里所提到的‘哨向人口生育计划部门’。
在哨向出现的这些年里，不同的国家不同政府针对哨向人口都有着不同的处理方案。
人口基数大的国家成立了哨向人口生育计划部门，人口基数少的国家则采取了哨向人口社会强制抚养政策，可惜无论哪边的政策都没有阻止哨向人口的增长速度，无论是哪种政策都造成了无数罄竹难书的罪行，但最终的事实证明：
再理想的制度也抵抗不住自然生态发展的大趋势。
随着时代变迁，哨向人口生育计划部门几经过改革变迁，最后变成了哨向人口服务中心。此时此刻，朱敬涵站在这偌大的部门门厅口，深吸一口气，大步踏了进去。
“杨主任，我来了，”朱敬涵一路笑脸进去，走到尽头办公室的时候，一位戴着眼镜的女士正在打电话，他敲敲门，礼貌地说，“我刚刚打电话确认了的，想请我们的汤部长签个字。”
“哦，是应急事务小组的。”
杨主任放下电话，她接过朱敬涵手里的文件看了一眼，脸色微变，她翻了翻里面的内容，问，“你不是哨向吧？”
朱敬涵一愣。
“不是不是。”
“那就好，”杨主任喃喃低语，她合上文件，又把文件递了过来，“汤部长不在，要不你明天再跑一趟？”
朱敬涵有些迟疑，他刚刚看了一眼最里面的办公室，那里面分明有人在那里，他接过文件，反问，“是不是流程有问题？”
“没问题，”杨主任深吸一口气，“我再在电脑上审核一遍你们的这个文件，要是可以了，汤部长就会给你签字的。”
“那行。”
朱敬涵深吸一口气，他来之前是打电话确认过的，而且朱敬涵怎么说也是工作过几年的老油条，怎么不清楚这里面的事。他拿过文件，笑了下。
“反正我们小组最近也没什么事，我就坐外面等汤部长过来吧。”
杨主任脸色微霁，却又没说什么，朱敬涵走去的时候细细观察了她脸色下。都是在职场上混的人，朱敬涵出了门就再看了他们那份文件眼。
没问题啊？
又过了十几分钟，里面那间办公室有人出来了。一位中年男士拿着一个保温杯，看样子是要出来倒水，朱敬涵眼疾手快，赶忙问了声。
“汤部长？”
“嗯？”来人过来正好就是汤部长，对方飘了眼朱敬涵，不急不慢地喝了口茶问，“什么事啊？”
“让您签个字，过个文件，”朱敬涵笑着说了，“都已经快走完了，就只差您拍板了。”
“哪个部门的？”汤部长又问。
“海滨市应急事务处理小组。”
这话一说出来，汤部长脸色立马就变了，对方拿过朱敬涵手里的文件看了眼，立马高声问了声。
“小杨啊，这个《关于本市标准化社区哨向量子兽躲避屋建设和管理的意见》文件，之前给我看过了吗？”
杨主任赶忙出来，略带怪罪地瞪了朱敬涵眼，忙回答。
“看过了，当时是和宋处联系的。”
汤部长嗤笑一声，背着手走进去了，朱敬涵察言观色的能耐不差，立马跟着走了进去，才一进门汤部长立马就问。
“你们写这个东西，参考过其它省市的要求吗？知道现在财政有多紧缺吗？一开口就是标准化建设，你们知道海滨市到底有多少个社区吗？有多少哨向吗？”
这一开口朱敬涵就知道在找事了，哨向有关的是专款专付，就算是问哨向人口，问汤部长自己都比问朱敬涵这个文职要快。
“确实，是我们没做好，是我们没想得周到，汤部长说的对，我们下次一定改进。”
都是为了生活，朱敬涵还有老婆孩子要养呢，就算吵起来，下次来对接还是他来。
认就认了吧。
“还有你们这些哨向，动不动就是量子兽，量子兽，正常人看得见吗？看不见的东西要担心什么呢？为什么要照顾量子兽的心情为不是照顾普通人的心情呢？我们普通人想要搞个锻炼器材什么的都不给，钱全部花在你们身上了。”
“对对对，”朱敬涵点头。
“我就好奇，建了这些东西普通人又看不见，大一点的量子兽躲不进去，小一点的量子兽你带在身边还需要躲什么？这不是浪费钱？这不是浪费钱？我就没看到有什么哨兵向导真的因为量子兽不舒服进医院啊？”
朱敬涵闭上眼。
就像这个社会好像不存在残疾人一样，量子兽过于庞大的哨向好像也不存在，袁九沐和沈祚都是社会边缘人物，因为量子兽体型问题进入医院的哨向更是不会出现在普通人世界里。
今年全国大学生哨向辩题第一题：【为什么城里没有大象。】
汤部长越说越来气，最后他看了朱敬涵一眼，突然记起来了什么。
“你不是哨向？”
“不是，”朱敬涵忙道。
“我是不是在市长……”
汤部长猛地记起来朱敬涵曾经在市长身边工作过，朱敬涵虽然去了应急事务处理小组，但上达天听的通道还是在的。这个家伙一愣，低头再看了眼文件下。
“算了，这次给你们过了。”
汤部长匆匆写了个名字，朱敬涵接过文件，他干笑了下。
“其实您说得也是，反正都看不见，还那么在意干什么。”
朱敬涵从办公楼里出来，深深喘了口气，他回头看了眼身后那高大巍峨的大楼，冷气直直从里面往外吹。
明明外面太阳明晃晃的晒得人发晕，朱敬涵却不知道为什么，宁愿站在这大太阳底下，都不愿意再进去这地方任何一步。
他觉得不自在。
似乎自己成为海滨市应急事务处理小组成员的那一刻，哨向这个身份就打在了他的脊梁骨上，哪怕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朱敬涵站在大太阳底下抖了一抖。
他看着眼前这大到看不到边的办公区花园还有看不到尽头的专属停车场，又想起了之前汤部长说的那些话，他突然之间想抽烟了。
朱敬涵站在禁烟区深深吸了口烟，嘀咕了声。
“反正也没人看到，”而后掐灭烟头，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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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甩手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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