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砚岭忽然一下子变得特别忙碌,也可能不是一下子,他们急诊科的医生总是忙忙碌碌的。他经常早出晚归,又值了好几个夜班,回家频率变得越来越低,就好像刻意避开秋疏桐似的。
那天过后,他就摆出一副生人勿进的姿态,可秋疏桐认真琢磨,也没搞明白究竟是在哪个环节惹怒了他。可供她追寻的记忆并不多,虽然她知道是自己的原因,但是归根究底又找不出具体缘由,便没办法理直气壮地同他道歉。
她这两天特别闲,没有任何工作安排,便一直待在家中。每天看书、看电影,努力地适应这个全新的社会。
也曾打开过手机,搜索关于那档综艺节目的词条。
楚恬告诉她,身为艺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有曝光,有流量才会有人气。不管黑的红的,只要能出现在大众视野里,那就是好的。
因此,在“池零露”的广场黑帖到处乱飞的情况下,星旅非但没让人删帖,反倒再次营销了一波,管它黑红还是大红,只要有人关注就行。
然而,就在大家以为池零露的标签会在热搜上多挂一会儿的时候,一则名为“钱迪吸.毒”的词条突然爬上了热搜,令人防不胜防。这个词条的热度一下子由“新”转为“爆”,并且持续霸占热搜榜第一位数小时。
无数官媒发帖证实这则消息,痛批这类恶劣行迹,跟着,营销号开始第一轮转发。网友开始声讨钱迪,斥责这种行为,问他对得起那些默默无闻的缉毒警察吗?对得起那些无畏的英雄吗?声称要坚决抵制这种艺人。
没等钱迪的经纪公司出来发表声明,下一秒,资本的嗅觉便开始发挥其作用。
钱迪代言的广告商不约而同地删除同他有关的博文,宣布与他终止合作;他参与录制的综艺节目连夜赶工,纷纷删除有关他的镜头;他曾参演过的影视剧也一部接一部地下架,同他有关的合作方统统与他撇清关系,害怕沾着这份晦气。
秋疏桐不认识钱迪这个人,也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正在一旁打扫卫生的刘嫂突然收到手机推送,下意识地点进去看了眼,道:“这人不是你前阵演过的那部剧的男主吗?说起来,你那部剧莫名其妙地没了,现在男主角也出事了,这都是什么事啊?”
起初秋疏桐并未在意,因着这句话,她下意识地搜索了一下钱迪这人的百科,发现还挺稀奇——
钱迪跟池零露差不多时间出的道,从出道开始,便一直担任男主角。一年前,因一部正剧走红,之后星途便顺利得让人惊讶。很多原定是其他男主的剧,后来都莫名其妙地换成了他,让人感到震惊的同时,很难不往资本操控这方面联想。
要说资本,池零露身后的靠山可不比他弱,但她依旧出道两年,归来仍是新人。而钱迪却走得这般顺利,看起来特别不对劲。
不过不对劲归不对劲,钱迪在娱乐圈可一直都是正面的光辉形象,毫无黑料传出,直到这条丑闻曝出。
“好好的,干嘛去吸.毒啊?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哟?”刘嫂边看新闻边说,“不过你们这行也的确辛苦。”
然而秋疏桐并未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只道:“任何苦衷都不能作为他吸.毒的借口,他就是再累再苦,也有的是解决办法,不是只有这一条路。都说艺人辛苦,难道警察就不辛苦吗?医生就不辛苦吗?不是所有错误都可以用辛苦来粉饰的。他既然碰了那东西,那就是做错了。错了就是错了,他不值得任何人原谅,也该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应有的责任和赔偿。”
她想到孙中山先生曾在给伦敦各大报馆的公开信中写道:“鸦片为中国之巨害,其杀吾国民,甚于干戈疠疫饥馑之。吾今既建设共和政体,切望扫除此毒,告成全功。”
那时国民政府便以严刑峻法来根治鸦片顽疾,现如今,禁毒更该以严刑惩罚,不然难保其他人不会再犯。她觉得只是封杀,对他的惩罚还是太轻了。
刘嫂没想到她会突然变得这般严肃,看着她愈发凝重的神色,也明白了她对这事的态度,点点头道:“说得也是,都这么大人了,他该为自己的行为买单了。”
秋疏桐不再多说什么,过去给Autumn倒狗粮。
最近几日,他们的关系变得融洽了许多。Autumn大概也逐渐意识到自己的主人不会再回来,开始适应秋疏桐的存在,不再冲她狂吠不停。
倒狗粮的时候,陈淼给她打来了电话。
秋疏桐将狗盆倒满,才拿出兜里的手机,摁下接听键。
“我也是真的服了,你好不容易上次热搜,就被钱迪那孙子给挡住了。什么时候被曝出来不好,偏偏赶在在这种时候。”陈淼一边生气,一边咒骂,又有几分无可奈何,“我买了一堆营销,好不容易把周苡洁那边给盖下去了,钱迪这边又冒出来了。我跟你说,丑闻可比黑料难压,更何况是像他这种的,你哪怕今天是一线,也压不下这桩丑闻。”
短暂的沉默后,秋疏桐点头说:“是。”
“不过好在这热搜也不算是白上,已经有影视方给我发来剧本了,一会儿楚恬过去接你,你来公司看看,我觉得不错。”
秋疏桐“嗯”了一声,说好。
她等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楚恬终于赶到。秋疏桐同刘嫂打了声招呼,便上了车,看到她一直在刷手机。
楚恬余光瞥见池零露在看她,忙解释道:“听说新剧的制作班底十分强大,这两年出的上星剧收视率都稳居同时段第一名。露姐,你终于要火啦。”
秋疏桐倒是不怎么在意制作班底,又听楚恬开口:“一会儿看完剧本,你要觉得没问题,就可以立马签合同。新剧过不久就会开机。”
楚恬看起来对这部剧充满期待,秋疏桐便也怀着这份期待的心情踏入陈淼办公室。
陈淼让她坐在沙发上,将剧本递给她。她好像料定了池零露会接下这部剧,边起身边说:“这剧的导演是上一届金雀奖最佳导演奖得主,最擅长拍人物了。编剧也是国内有名的编剧老师,前两年暑期档收视率第一的剧都出自她之手。你进入这个剧组,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
秋疏桐一边听她说话,一边翻剧本,草草地看了几个人物生平简介,便给出了否定的答案:“这部剧我不会接。”
陈淼双目圆睁,像是始料未及,情绪从刚刚将剧本递给她的兴奋喜悦到现在的不满不解不超过五秒钟。
她重新坐回办公椅,将视线对上池零露,冷静开口:“说说理由。”
这是一部民国剧,讲述的是民国时期上海滩上的各种风风雨雨,原著小说也极具知名度。秋疏桐要接的角色是女二,是一名地下运动联络员,起初根正苗红的,一心为国;后来因为一场失误,被敌军识破,遭到敌方严刑逼供,她实在遭受不住,便叛变投敌。
编剧极尽所能地刻画了这个角色前后期的心理变化,力图将她塑造得无奈与迫不得已。
或许是真的不得已,然而站在秋疏桐的角度,站在一个刚从1937年穿越而来的人的角度,国恨家仇犹在昨日。她对R国人强烈的恨意是根本无法消除的,也就是说,她是全然无法接受这种不得已的。
没听到池零露的回答,陈淼又问了一遍:“说说看,为什么不接?”
“我没有非接不可的理由。”
“怎么没有?你知不知道这部剧的编剧老师有多厉害,制作班底有多强?人家是看你有点儿热度了才递过来本子的,你倒好,还在这里给我摆姿态,还不接。”陈淼一下子怒了。
“这个角色并不讨喜,我甚至都不明白编剧创作出她的初心。在我看来,她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一个背叛组织、背叛国家的人,这样的角色我是不会去演的。”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空窗期多久了?你知不知道现在演员的卡位战打得有多激烈?之前好不容易接了部剧,能有作品了,花了大半年去拍,结果就被砍了,你现在可是一点儿存货都没有。”陈淼苦口婆心地劝她,“机会不是你想要就能有的,剧拍了也不一定就能播出。对于一个演员来说,没有曝光率就等于查无此人,就等于玩完。更何况,你一个英国人,在这跟我谈什么爱国啊?平时可真没看出你这么爱国呢。”
“反正我不会接。”秋疏桐始终坚持自己的想法,“而且这个剧本有篡改历史的嫌疑,里头的男三秋景予,完全被塑造成了一个心胸狭隘、不顾国家利益的角色,这根本就是在歪曲历史。”
“不是,我说,你一个英国人,从小就没读过多少中国历史,上哪知道的人家歪曲历史?跟你有关系吗?”
怎么没关系呢?秋疏桐想,秋景予可是我哥哥啊。
在那个战火纷飞、民不聊生的年代,毅然抛弃良好的生活条件,奔赴瑞士学医的人;战争时期不顾危难参与前线救助、奔波在第一线、至今生死未卜的人,理应受到后世尊敬,怎么可以被塑造成这样的角色?
“如果这部剧还是照这个剧本拍摄……”秋疏桐顿了顿,“我会告诉我妈,让他们整个剧组都完蛋。”
陈焱不管池零露拍戏的事,池零露也未曾借助过她的关系在这个圈子里平步青云。秋疏桐也不想,但如果他们执意要这么拍,她会去借助陈焱的势力去进行运作。
历史可以被淹没,但绝不可以被歪曲。
英雄的功绩不可以被任何人磨灭。
陈淼还打算说些什么,但池零露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半分玩笑,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不愿再听任何劝说。
这是她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认定了的事就是死活不改,脾气倔得跟头驴似的。陈淼无奈地扯了扯唇角,“啧”了声,道:“就知道靠你妈,赶紧给我滚吧。”
这一天的谈论一点儿都不顺利,无论是对陈淼还是秋疏桐而言。
从她的办公室出来,秋疏桐的脑子还在不停地思考秋景予这件事,她在想该怎么跟陈焱开口,怎么合理地解释,以至于楚恬喊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反应。
“露姐。”楚恬跑过来,当着她的面喊她,发现她一直没有反应,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问,“你怎么了?”
她以为她是被陈淼骂了,亦或是受热搜被压的影响。印象里池零露就是个吃不了一点儿亏的人,肯定是受委屈了,但面前的人却只是笑了笑,说:“没事。”
虽然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可她不愿说,楚恬也不好开口去问,一路都安安静静地坐在她身侧,不敢打扰她。
她看起来也是累极了,靠在椅背上不久就睡着了。
是在保姆车开到半途,秋疏桐蓦地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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