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有穿着合体制服的佣人等在门口,引着她入内。
玄关宽敞得能停下她那辆小电驴。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穹顶华丽的水晶灯。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若有似无的木香,安静得能听到自己脚步声的回音。
佣人将她引至客厅门口,便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许熹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才迈步进去。
客厅极大,装饰是低调的奢华。沙发上已经坐了几个人。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那个坐在单人沙发里的身影。
纪砚卿。
她今天穿着一件浅杏色的丝质衬衫,搭配同色系的阔腿长裤,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后,鼻梁上依旧架着那副金丝眼镜。相较于酒吧里的冷冽和掌控感,此刻的她,身上多了几分居家的松弛,但那松弛之下,是另一种不动声色的疏离。
她正微微侧头,听着旁边一位保养得宜、气质温婉的中年妇人说话——那是她的继母周婉。
似乎感应到她的到来,纪砚卿抬眼望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接。
许熹的心脏猛地一跳。纪砚卿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看到恋人时应有的温和笑意。但许熹捕捉到了那镜片后一闪而过的审视,像是在确认她这身“包装”是否合格。
“砚卿,这位就是许小姐吧?”周婉笑着开口,声音柔和,目光却带着不着痕迹的打量,从许熹的头发丝扫到鞋尖。
纪砚卿站起身,很自然地朝许熹伸出手,唇角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熹熹,来了。”
她的动作流畅自然,仿佛这个亲昵的称呼早已叫过千百遍。
许熹僵了一下,才把手放进她微凉的掌心。纪砚卿轻轻握住,力道不轻不重,将她带到沙发前。
“伯母您好,我是许熹。”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按照邮件里的指示打招呼。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周婉笑容不变,示意她坐下,“常听砚卿提起你,说是在一个艺术展上认识的?年轻人有共同爱好真好。”
许熹的心提了一下,幸好提前背过。“是的,伯母。是那个‘未来生态与人文关怀’主题展,我很欣赏砚卿……对科技与艺术融合的独特见解。”她差点咬到舌头,努力模仿着邮件里那种文绉绉的语气。
纪砚卿坐在她身边,姿态闲适,手很自然地搭在沙发扶手上,离她的后背只有一寸之遥,像一个无声的宣告和支撑。
“哦?许小姐也是学艺术的?”一个略带轻慢的男声插了进来。是纪砚卿同父异母的弟弟纪砚哲,他晃着手中的红酒杯,眼神带着几分玩味,“看来大哥……哦不,姐姐,现在喜欢这种……文艺清新的类型?”他的目光在许熹身上转了一圈,意有所指。
许熹感到纪砚卿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她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艺术能让人内心平静。”纪砚卿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比某些浮躁的爱好要好得多。”她甚至没有看纪砚哲一眼,只是拿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
纪砚哲被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脸色微沉,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周婉适时地打圆场:“好了好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话题。许小姐别介意,砚哲就是心直口快。对了,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来了。许熹心头一紧。邮件里提到过,周婉最擅长在这种看似不经意的闲聊中,摸清对方的底细。
她按照准备好的说辞,简单说了自己来自一个普通城市,父母是普通职工,自己是设计专业的学生。她尽量说得平淡,不卑不亢,但指尖还是微微蜷缩了起来。在这些真正拥有财富和地位的人面前,她那点被包装过的“普通”,依旧显得苍白无力。
周婉听着,脸上依旧是得体的微笑,但许熹能感觉到,那笑容里的温度似乎降了几分。
“学设计好啊,有前途。”周婉的语气听不出真假,“以后说不定还能帮到砚卿呢。”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低沉威严的男声响起:“都在聊什么?”
许熹抬头,看到一位身材高大、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正是纪砚卿的父亲,纪宏远。他穿着家居服,但眉宇间的锐利和久居上位的压迫感丝毫不减。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爸爸。”纪砚卿的声音依旧平静。
“纪伯伯。”许熹也跟着叫人,心脏跳得更快了。
纪宏远的目光落在许熹身上,如同实质,带着审视和评估,比周婉的打量更具穿透性,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精心准备的伪装,直抵内里那个慌乱不安的灵魂。
他看了她几秒,才淡淡“嗯”了一声,走向主位。“开饭吧。”
晚餐在极度安静和压抑的氛围中进行。长长的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餐具,每一道菜都像艺术品,佣人们悄无声息地布菜、换碟。
纪宏远偶尔会问纪砚卿几句公司的事,纪砚卿的回答简洁、精准。周婉会适时地插几句闲话,调节气氛。纪砚哲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许熹吃得食不知味,每一口都像在完成任务。她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自己的用餐礼仪,生怕发出不该有的声音。她能感觉到,虽然没有人再刻意问她什么,但无形的视线始终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她身上。
她就像一只误入鹤群的家雀,努力模仿着鹤的姿态,却处处透着不协调和笨拙。
席间,她的筷子不小心与骨瓷碗边缘轻轻碰撞,发出了一声细微却清晰的“叮”声。
声音不大,但在过分安静的餐厅里,却显得格外突兀。
许熹的动作瞬间僵住,脸颊“唰”地一下红了,下意识地看向纪砚卿。
纪砚卿正用汤匙慢条斯理地喝着汤,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但她放在桌下的手,却极其自然地伸过来,轻轻覆上了许熹紧张得攥成拳的手。
掌心微凉,带着安抚的力道,轻轻捏了捏她的骨节。
只是一个短暂的动作,随即就松开了,自然得像是一个无意识的小习惯。
却像一股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许熹。
那冰冷的触感,与之前在酒吧里抬起她下巴时如出一辙,但此刻,却奇异地带着一种庇护的意味。是在帮她解围,是在告诉她“没关系”。
许熹愣愣地看着纪砚卿完美的侧脸,她正平静地与纪宏远讨论着一个商业项目,语气理智,逻辑清晰。
仿佛刚才那个小小的、越界的安抚,从未发生过。
可许熹手背上那转瞬即逝的凉意,和她骤然失控的心跳,却无比真实地提醒着她——
这场戏,纪砚卿在带着她入戏。即使这温柔是演的,这庇护是策略,但在这一刻,它确实成为了她在这座冰冷牢笼里,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她垂下眼,看着自己面前光洁的盘子,里面倒映着水晶灯破碎的光影。
一种更加复杂难言的情绪,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她似乎,真的开始……沉溺了。
沉溺于这危险的温柔,沉溺于这扮演的亲密。
即使她知道,笼中鸟的翅膀,从一开始就被标好了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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