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舒已经三天没有好好看过黎厌的眼睛了。
他总是找各种借口避开他。清晨说要去后山采药，回来时黎厌已经自己热好了小米粥，小脸冻得微微发红，正坐在门槛上等他。他便只敢匆匆瞥一眼，将一捆还带着晨露的紫苏草塞给他，低声道：“去……去把这药洗了，晾在竹匾上。”不等黎厌回应，便像逃一样进了自己的房间，“咔哒”一声落了锁。
午后的阳光正好，往常这个时候，黎厌总会搬个小凳子，坐在他身边，安安静静地听他弹琴。可现在，沈望舒只能听到门外细微的、徘徊的脚步声，和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那声轻叹像一根细针，扎得他心口发疼。他想打开门，想说“进来吧”，可一想到温泉边那个失控的吻，那双近在咫尺的、盛满了震惊与水光的浅灰色瞳孔，他的喉咙就像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觉得自己肮脏，龌龊。他是师尊，是引他入正途、教他识文断字的人。可他却做出了禽兽不如的事。那股邪祟之力固然可恶，但归根结底，还是他心志不坚，才铸下这等大错。他不敢面对黎厌，更不敢面对自己那份不知何时滋生的、扭曲而禁忌的情愫。
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可他忘了，黎厌是苗疆的皇子，是与虫蛊为伍的伏羲后裔。他能与最阴毒的蛊虫心意相通，又如何看不出沈望舒眼底的挣扎与逃避？
黎厌的世界，在那一声声避而不见的关门声中，再次崩塌了。
原来，师尊也是讨厌我的。和母亲一样，所有人都一样。他蜷缩在自己房间的榻上，将脸埋进冰冷的被褥里。那晚的吻，那声模糊的“阿厌”，曾让他以为自己终于抓住了世上唯一的暖。可转眼，这丝温暖就化作了更深的寒冰。他以为的独一无二，终究还是成了不堪与嫌恶。
“我果然……是不详的吧。”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从小到大，所有亲近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母亲因他被囚，师尊因他失态。或许，他天生就该是孤身一人。
巨大的悲伤和自卑将他淹没。他不想再待在这个充满沈望舒气息、却又处处是冰冷拒绝的听雪小筑。他需要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舔舐自己血肉模糊的伤口。
于是，在一个沈望舒借口去玉宸宫藏书阁查阅古籍而离开的午后，黎厌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劲装，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苍渊山。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一直走到山脚下的黑松林。这里人迹罕至，古木参天，阳光都难以穿透厚重的树冠，林中弥漫着一股潮湿腐叶的气息。黎厌找了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坐下，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四周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这种极致的安静，让他混乱的思绪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间。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打破。
“吼——！”
一头体型巨大的吊睛白额虎妖从树后跃出，挡在他的面前。那虎妖足有小山般大小，金色的瞳孔里闪烁着贪婪的凶光，口水顺着獠牙滴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小娃娃，好香的味道！”虎妖的鼻子在空中嗅了嗅，目光死死锁定在黎厌身上，“细皮嫩肉的，正好给爷爷我打打牙祭！”
黎厌缓缓抬起头，浅灰色的瞳孔里没有一丝波澜，甚至没有聚焦。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眼前这个聒噪的庞然大物，眼神空洞得仿佛在看一截朽木。
“喂！小东西，你聋了吗？”虎妖被他这副漠然的态度激怒了，“爷爷我要吃了你！”
黎厌动了动嘴唇，声音沙哑而冰冷：“……吵。”
这个字像一根导火索，彻底点燃了虎妖的怒火。“小东西，找死！”虎妖怒吼一声，巨大的爪子带着腥风，朝黎厌当头拍下。
劲风扑面，黎厌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就在那巨爪即将触及他身体的瞬间，他动了。
他只是轻轻打了个响指。
“嗒。”
一声轻响，在这紧张的时刻显得格外突兀。
紧接着，虎妖的咆哮声戛然而止。它那庞大的身躯僵在原地，金色的瞳孔瞬间被无数细小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黑点所占据。那是黎厌的蛊虫，名为“噬魂”，是他用自身精血喂养的本命蛊。它们无孔不入，能瞬间钻入妖物的七窍，啃食其神智与魂魄。
“呃……啊……”虎妖发出痛苦的嘶吼，它丢下黎厌，用爪子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头颅，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啃咬。它的皮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肌肉也开始萎缩。
“吵。”黎厌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眼神淡漠得像在看一场无聊的戏剧。他一步步走向痛苦挣扎的虎妖，每一步都走得极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虎妖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不堪。
“让你……安静。”黎厌走到它面前，伸出手，掌心向上。一只通体漆黑、指甲盖大小的蛊虫，从虎妖的鼻孔里钻了出来，轻盈地落在他的指尖。
虎妖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双目无神，已然成了一具空有其表的躯壳。
黎厌看着地上的虎妖尸体，心中却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他只是觉得更累了。他转身，准备离开这片令人厌烦的树林。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如同毒蛇一般，钻入了他的脑海。
师尊……他现在一定在担心我吧？如果我受伤了，他会不会……不再躲着我？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野草般疯狂滋长。他想起沈望舒为他处理伤口时，那双温柔而专注的眼睛；想起他每次受伤，师尊眼底毫不掩饰的心疼。那种被珍视的感觉，是他梦寐以求的。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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