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不为没有动作,拧眉默然地望着那般痛苦的易辛,她究竟梦到了什么……
易辛的呼唤中渐渐带了恳求,声音也愈发高昂,最后竟大喊一声。
“祁不为!”
她生生把自己喊醒了。
猝不及防地,祁不为对上她鲜红又惊恐的目光,下意识问道:“你梦见……”
话音戛然而止——易辛将他扑了个满怀!
她死死抱住祁不为,呜呜恸哭起来,嘴里不停念着祁不为的名字。
祁不为僵住,莫名察觉易辛身上极度的悲伤,有如潮水漫过头顶。
但不过须臾,心底对她的抗拒又袭上心头。
此生的易辛若此刻便能因他魇成这般模样,那前世也是如此,可最后还不是让他一剑毙命。
他眉目生冷,推开易辛,不料后者力气之大,他一时竟无法推开。
怒气上涌,他一把卡住易辛喉咙,发力推她向后。
易辛的哭声都因这番举止猛然哽咽停顿。
“你做什么!”祁不为怒问。
易辛怔然,好像分不清虚幻和现实,只默默流泪,水洗过的眼睛揉了月光,像碎瓷片。
“你僭越了。”祁不为冷眼看她,那些泪仿佛流不尽,悉数沿着她下巴落在自己手背上。
高热之人连泪也是滚烫的,灼得祁不为眉头皱了又皱。
“你既已清醒,便好好休息。”他扔下一句话,松开桎梏转身离开。
没走几步,身后忽然传来落地的动静。
“——祁不为!”
他转过身,只见易辛匆忙落地,却踩住了裙角,绊倒向前。
祁不为下意识拦腰搂住她倾倒的身子,两人顺势跌坐在地。
易辛含泪望他,仍是不说话,却紧紧攥住他衣角。
祁不为眉头一拧,粗暴地将她拽到床上:“等着,我去煎药!”
说罢,他面色难看地离开了。
当厨房里弥漫着药材清苦之味时,祁不为终于回过神来,低头一扫——他正坐在小凳上,执扇摇炉,安分地煎药……
易辛受阴气侵袭,他难道也神智失常了不成!
煎什么药?!
祁不为捏紧扇柄,眸光似鬼火憧憧,半晌,想通了什么似的,专心煎起药来。
良久,他端着汤药进屋。易辛抱膝坐在床边,面色仍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精神瞧着却稳定了许多,好像终于清醒了似的。
“易辛,这碗汤药可要好生收下,一滴都别浪费,”祁不为走到她身前,递去药碗,“我可从没给他人煎过药。”
被喊到名字的人一怔,易辛对上他的眼,后者不闪不避。
她伸手接过,药甫一入口,苦涩难言,眉头越蹙越高,尚未到胃,便让她泛起恶心想吐之感。
祁不为奇了,只见她脸色实在不算好,仿佛喝的不是药,而是让人喷火的辣油,眼底竟浮现一层淡淡水光。喝完药,丢了半条命似的。
有这么难喝?疑惑一闪即逝,他并不在意,只要易辛接过这碗药就行。
他淡淡道:“歇下吧,我走了。”
谁料易辛拉住他的手,柔软高热的触感在他掌心里晕开。
后知后觉感到不妥,她立即抽回手,仰头望他:“公子,您前几日唤我点香?”
想来侍女告知过她,他那时并不清醒,说了混淆之语,当即面不改色地撒谎:“哦,不是真的唤你点香,只是忽然想问你会不会点香。”
“用炉熏香?我不会,但我会做香囊。公子可需要?”
祁不为沉吟片刻,如今易辛还是浣衣女,未入内室服侍,约莫此刻没学点香。但她做的香囊或许也能助眠。
思考纠结一番后,在失眠躁郁面前,祁不为还是屈服了。他对易辛点点头。
易辛便让祁不为回去休息,自己此刻去做香囊。
祁不为以为起码要等明日,她却道十分感念公子照顾之恩,左右现下睡不着,便早做早好。
最后,祁不为把易辛带回自己的院落,让侍女在屋檐下铺桌摆放辅料。
等人都散去后,只剩坐在桌边一侧的祁不为和中央的易辛。
折腾许久,此刻夜幕已漫开暗蓝。
桌案摆一盏夜灯,橙黄轻微摇晃,扫过易辛侧脸,在廊下投了一片薄薄的影子。
不多时,天下起了小雨,窸窸窣窣。
黛蓝天际衔接灰色的房屋瓦片,花叶沾雨,弥漫湿润水汽,香料沉静浅淡的气息渐渐渗入氤氲的雨雾中,水滴落在廊前石阶上,透出静谧。
祁不为闻到空气中微薄的气味时,把看雨的目光收回来。易辛已经捣好了沉香,和其余香料混杂在一起,融入蜂蜜,团成几个圆球。
她点燃小巧的炉火,将圆球蒸干,清浅的香气略微浓厚了些。
蒸干圆球的过程略微有些漫长。
祁不为听得她忽然发问。
“公子和庄主的姓名可有深意?”
祁不为随意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为人要有自己的道德和底线,去做正确的事,不做对百姓社稷有害的事。我和她的名字取自此处。”
“有所为,有所不为。”易辛轻轻呢喃,一边把一颗蒸干的小球装入香囊中。
“有所不为,祁不为……”易辛抿起嘴角微笑,把做好的一个香囊递给他,“公子,希望你笑纳。”
祁不为没在意她的直呼其名,只当她还不够清醒,伸手接过香囊。
易辛继续烤干余下圆球。
熟悉的气味沁入祁不为鼻尖,耳边雨滴扑簌,暖黄的烛火逐渐出现重影。
汤池内,烛火明亮,照得水面波光潋滟。
有女子在池岸边侧身对他,仔细地摆弄一个小炉,袅袅清香被蒸汽翻腾,盈满室内。
烛火映她侧脸莹白温润,恬淡静谧。
下一瞬,画面一转。
那侧脸近在咫尺,他抵在她背后。
她攀住池壁,双目紧闭,隐忍不言,只偶尔听见一两声啜泣。
两人浸在温热的汤池里,水波浪涌。
被她救命稻草般攥住的一角喜服,已融入水中,洇湿。
清泪从她眼尾坠落时,他一口咬住那圆润饱满的耳垂。
祁不为猝然睁眼,恰逢一只鸟雀穿堂而过,携起几声啼鸣,掠向远处黛蓝昏暗的天际。
庭院中空无一人,易辛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案几上铺开几个香囊,而他肩上也不知谁帮忙披了件外衣。
他在原地端坐良久,忽然狠狠打了自己一个巴掌,庭院中花叶都被惊动了似的,簌簌抖动。
——怎么会做这种梦?!
——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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