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买家可都是了不得的主顾,今天还来了不少人物,还有一位,听说曾效命清水家。”
“不是说精通巫术吗?懂的都是些歪门邪道。”
“那又如何,如今妙口大师也是竭力欢迎侽过来的,想必侽必定是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
这群议论的声音旁边,静坐了一个东瀛女人。
她身着白色长袍,外皮黑色羽织,宽松的裤脚下露出草履。腰间束带悬挂各式铃铛与符袋,垂眸听着。
直到众人的注意力被出场的人吸引。
拍卖厅金碧辉煌,水晶吊灯将光线折射成浮华的碎片。
安可站在台上,一身改良过后的“哪吒”服饰紧裹她。
红绫扭曲地缠绕在手臂,乾坤圈变成镶钻的颈饰。包括风火轮,它们被改造成高跟鞋的夸张造型。
——这是东瀛主办方要求。
侽们不需要安可穿负屃文物的服装,却对“哪吒”情有独钟。
最近侽们了解到龙州在进行创灵实验,虽然“哪吒”没有成功现世,但是,侽们依旧对“哪吒”文化很感兴趣。
侽们说“哪吒”的叛逆精神像鸣人,但东方神话是更厚重的感觉。
而且那部电影,“哪吒”与李靖的亲情故事,叫不少东亚家庭里的小孩都共鸣戚戚。
自然,东亚又怎么不包括东瀛呢?
拍卖会后还有茶道会,真不知该如何捱过。
时间应该不会太长吧?
安可感到每寸布料都在灼烧皮肤。
苏沐乐在台下对她微笑,那笑容里藏着冰冷威胁。
若不是受制于侽,她绝不会站在这亵渎先祖的舞台。
这种感觉,让她想起曾看过令人作呕的言情小说:
主角是东瀛入侵前军官的后代,认识了一个有礼貌长得帅有学识的东瀛商人,喜欢上了侽,还把侽带回家,谈恋爱。
在侽的诱导下,她们的约会地点是附近的桥梁、水库、军事驻地,她以为遇到真爱,谈昏论傢,结果却在昏礼当晚目睹东瀛屠城。
侽们杀了她的家人、婶子大娘们——明明她们白天还在酒席上活生生地喝酒!
而用东瀛武士刀砍下她家人头颅的,就是穿着东瀛服装的丈夫。
她晕了过去,醒过来发现那身军服就摆在床头,这时,门外小兵进来说着东瀛语言:“大佐!”
这就是安可现在的感受。
“下一件拍品,”安可声音干涩,“苏州工匠顾青娘砚台,起拍价三千万。”
台下举牌的多是东瀛收藏家,间或夹杂几个龙州世家代表。
侽们早已与东瀛势力勾结,此刻正谈笑风生地看过来。
安可觉得荒谬至极,这些本该守护龙州文脉的人,如今却在为敌人递屠刀。
一种更奇怪的想法涌上心头。
如果这样评判的话,那她创作的那些东西……
那么,她创作的那些歌颂爱情、鼓吹自由恋爱的作品,是不是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文化掠夺?
异性恋情一直在霸占话语权。
同性?更不用说,还要出来分一杯羹,搞得这个世界上不喜欢异性就会被认为是喜欢同性,而喜欢同性又被用来当成了推脱异性恋情的借口。
安可胡乱地想着,反正都是脱离不了性缘。
就在拍卖锤即将落下刹那,展厅侧门轰然洞开。
一道身影逆光而立。
素衣短发,周身没有任何华贵饰物,并没有装扮得像什么“上流人”一样,却让整个会场瞬间寂静。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是被驱逐了吗?”
“我可没帮忙啊……你要相信我。”
“这不可能……”
商汝友缓步走上展台,脚步无声,但许多人的心脏都随着那几步沉下去几分。
她扫过那砚台,目光掠过安可,又定格到整个展厅。
“这砚台,”她声音冷如冰泉,“出自苏州顾青娘之手,以精湛雕刻技艺闻名,设计精巧,结合诗画元素,历来被文人雅客视为珍品。战乱时,流失海外,后藏于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最后,又被我的母亲买回,放在龙州中央博物馆。”
“百年前,许多文物因战乱、盗窃和贸易流失,顾青娘的作品在此过程,被国外人收购或掠夺。”
她手虚虚抚过砚台上雕刻的、栩栩如生回首垂眸的雄孔雀:“还有那时候涌现的许多女性工匠,历史档案却没记住——或者是因为记录不完整,或者是性别偏见而不记录,唯一明确提及的名字,只有顾青娘此工匠一人。”
“这上面每一道雕琢、每一寸刻痕,都是龙州女子的血泪,何时轮到你们定价,又何时轮到你们——”商汝友的视线钉在几个龙州世家代表脸上,不怒自威,“拱手相让?”
苏沐乐道:“商汝友!你以为你是谁?妙口大师都不收的弃徒,也敢来这里指责我们?”
商汝友冷笑,声音划破空气:“百年以前,你们失去国土,如今连姥祖宗的遗物都敢标价。你们口口声声‘合作’和‘文明交流’,却拿着自家祖先的灵魂换酒喝。你们真以为东瀛敬你们?侽们背地里笑你们是再次引狼入室的蠢虜啊。”
她话如烈火浇油,刹那间全场哗然。
有不明白拍卖会背后运作目的不知情的宾客震惊不已,有震惊于这句话背后所含信息量的惊惧疑惑,有知晓内情者面色惨白,更多人,则难以想象其中关联,困惑愤懑。
“你说清楚了!”
龙州世家的几个男代表霍然起身,厉声斥责:
“女人懂什么国家大局?可知外界形势有多严峻?若不是我们和东瀛合作,龙州早垮台了!”
“休要以血脉和道德绑架人!”
商汝友看着那几张熟悉的脸,心口翻涌难以名状的恶心。
那些人来过博物馆做客多次,大办讲座,高谈阔论,谈吐斯文,衣冠楚楚。
但现在,侽们一个个面容扭曲,伪善的外壳扭曲迸裂似蛆虫,只不过因为她忤逆了侽们。
“外患不可怕,”商汝友淡声,“可怕的是你们这些内鬼。龙州办事效率之低下,有目共睹——一件事情,需奔赴十来个机构才能办完,每天要写的公文报告和不知所谓的文字,到底几何?僵尸一样败坏的系统和机构。龙州早就腐朽,不是因为外敌,而是因为你们这一群尸位素餐、拖垮机制、压低效率,把同胞当祭品,视文化为筹码的汉歼!”
其声铿然,比当日帝陵指控还要坚定不移。
“放肆!”
“抓住她!”
几个手持灵械的世家私兵冲上来。
“你怎么不为你的母亲考虑考虑呢?”苏沐乐远远地道,“她的魂魄都要破碎了,可你还在这里,远离她身边……”
侽枉图以此语言击溃她。
……
元以昼跪倒在龙山神社冰冷的石阶上,呕吐感如潮水上涌,从心口到喉间。
后续那幻境里还发生了什么,她根本看不清了。
她生理上极为不适,这是父本回归后带来的强烈副作用。
大抵是针对她的精神折磨在加剧。
“呃……”她的手指死死按在地面。
归来后的父本问:【喜欢我给你的礼物吗,顾主?】
【我强化了你对情感的感知能力。
哦,不对,应该说是“痛苦”。
现在你能感受到龙州大地上每一个角落传来的痛苦。
当然,还有你之前体验到的所有细微的东西。
——那些痛苦的余味会不断在你心中发挥作用。】
元以昼皱眉,压抑的哭泣、被篡改的历史的呜咽,如同亿万针尖反复贯穿神经。
而且,她面前还出现了倒计时。
【文物收集剩余时间:71小时59分32秒】
鲜红数字烙印脑海,无论睁眼闭眼都清晰可见。
父本冰冷宣告:【顾主,若您不能在三天时间内集齐所有关键文物,您会被即刻抹杀。】
上面感觉苏子惠太没用了,不能立刻将元以昼赶尽杀绝,直接赋予了这道权限。
她毕竟还是身陷在侽的棋局里。
七十二小时……
要如何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到散落各处的文物?
更何况还有苏子惠和东瀛势力的阻挠?
绝望吞噬了这个人。
各种各样的痛苦,女人们所遭受的一切痛苦,吞噬了她。
是的,她发现这片土地上的女人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痛苦,总是有各种形式的痛苦,总是有数也数不清的痛苦。
五花八门的痛苦,无法抵消的痛苦,根本没法用语言描述的痛苦。
被强加的痛苦。
有一句话是这样的:
如果别人给了你一个巴掌,你是否要还回去一个巴掌,才叫公平?
有人说:根本不是这样!你本来可以不必挨那一记耳光!你白白承受了伤害,再回敬一个巴掌,终究改变不了你已受伤的事实。你本不必遭受这样的精神创伤,本不必有这样的遭遇。
但是你却承受了,因为这里有扇你巴掌的人。
因为这片土地上谁都可以上来扇你一个巴掌。
孙云起……为什么不一刀了结了她呢?
孙云起,结果还是本能地不愿意伤害她,终究还是把刀口对准了自己。
元以昼翻来覆去地想着,蜷缩在地上。
就在她几乎被痛苦溺毙的时候,空气深处有阴影开始蠕动。
一个非人非兽的身影缓缓浮现。
她身上覆盖着暗金色鳞甲,眼角上挑,嘴唇薄如刀锋。
她身边散发的气息令人窒息,是一种神圣的、近乎残忍的完美,仿佛死神降临。
元以昼艰难抬头,看清了这股气息的主人的模样,感到十分惊诧,她以为这是来带走她的死神,但是,她的确依靠一些特征辨认出了她:
“……西王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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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我叫小娟(八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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