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
清脆的两声巨响过后,密林丛中的鸟雀被惊得四散逃窜。
某人的胆大包天最终以我赏了两个响彻天际的大耳瓜子告终。
刘起顶着一张红肿的脸,满脸幽怨地随我回了府。
次日行像节,我与皇兄皇嫂们一同登上了阊阖宫的门楼,站在宫门楼上往下看去,千尊佛像盛行装扮,排着整齐划一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迎进了门。
皇兄身着十二章纹冕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站居宫门正中央,威严非凡。
我与刘起缩在人群的最后头,我探头探脑地往前鼓捣,却被他腾手给拽了回来。
转身的瞬间,我恰巧对上一道如炬的目光,那人越过人潮向我看来,眼中似是有千言万语只待诉说。
那是——太傅胡迁。
我躲闪不及,一头撞进了刘起的怀里。
只听见从头顶处传来一声嘲弄似的嬉笑,“殿下,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如此轻浮怕是不好吧?”
我翻他一个白眼,自从昨日他讨到我两巴掌赏赐后,是越发不要脸皮了。
我懒得同他争口舌之快,闷头随着散去的人流往后退。
当夜,皇兄在显阳殿内大摆宴席,宴请宗族百官,庆祝行像顺利。
夜宴上,皇兄和皇嫂坐在大殿正中,我和刘起被安置在南门边的一方侧席上。
左手边坐的是华灵与驸马冯昭,右手边坐的是神韵出众的四弟清河王元雷。
我举杯邀华灵共饮一杯,华灵大方回敬,倒是冯昭见了我跟见了瘟神似的,直拿袍袖挡来挡去。
赏完几支歌舞,肚子也撑得滚圆,我半靠在椅背上呼气,不忘嘱咐道:“我吃饱了,驸马多吃些,这宫里的厨子实在不错,等回了府可再吃不上这么好的。”
刘起抿笑点点头,“臣定当竭尽全力。”
我揉了揉隆起的小肚腩,“那你慢吃,我去如厕。”
不等刘起有所回应,我便拉上识春就往东侧去。
好不容易排解干净,我慢悠悠地趟着步子从廊下走过,却迎面碰上一人。
“长公主殿下,我家主人有请。”
我借着廊下的灯笼打量起眼前的宫女,瞅了半天,也没瞅出个所以然来。
“你家主人是谁?”
小宫女鞠了个礼,“殿下随奴婢去了便知。”
我甩手往前,“你不说,我不去。”
当我是个傻的吗?谁喊我,我就去?
我没参与过宫斗,也好歹看过两集宫斗戏。
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要不说清楚,我才不去。
我还没踏出去两步,又听见身后有人唤道:“霜儿留步。”
我听这声清冷悠长,甚是耳熟,顿住脚步回头。
就见我那弱柳扶风的皇嫂,扶着方才的小宫女缓步走到我跟前。
我行礼道:“臣妹见过皇嫂,眼下夜宴尚未结束,皇嫂怎会在这里?”
皇后笑着牵起了我的手,“霜儿,自上回去你府上,也有这许久不见,如今身子可有大好?”
我道:“劳皇嫂挂念,静养多日,早已痊愈。”
“痊愈就好,痊愈就好……”皇后喃喃几声,又道:“霜儿眼下可得空闲?”
“怎地了?”
“说来有些难为情。”
皇后使了个眼色摒退了身边的小宫女,左右为难地看了看我。
我见状只好回头对识春小声吩咐道:“你去廊前等我,若是一炷香后我仍未归席,你便去叫驸马前来寻我。”
“是。”
皇后见识春走远了些,适才放心道:“不瞒妹妹说,本宫此番特地前来,乃是有事相求。”
我道:“此处已无外人,皇嫂不妨有话直说。”
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叹气道:“实则并非是本宫想要见你,本宫是想来求妹妹去见一个人。”
“谁?”
“本宫的兄长,胡迁。”
“胡太傅?”我疑问道:“胡太傅为何要见我?”
皇后忧心忡忡道:“这许多事说来话长,本宫知道,自你上次落水后,好些事都记不得了。”
“本宫也苦口婆心地劝过兄长,事已至此,无法挽回。”
“但不管本宫怎么劝,他也听不进去一句,每每见了本宫,总是央着本宫想想法子,好让他能再见上你一面。”
“本宫怎会不知这其中厉害,霜儿如今你已为人妻,过去的事也该是当断则断,可那毕竟是本宫的亲兄,本宫实在……实在是于心不忍。”
我懵里懵懂地点点头,“皇嫂的意思是要我去见胡太傅?”
“解铃还须系铃人。”
皇后扯出帕子抹了把眼角,“本宫虽不知你们之间曾有过什么,但本宫却以为,不论何事都该有个善始善终,你说是与不是?”
“本宫兄长乃是外官,要去你府上求见需有公务文牒,可你又鲜少入宫,今夜良机本宫亦是等了许久。”
眼前人贵为一国之母,又是我的皇嫂,此时正声泪俱下地哀求于我。
话已至此,我也不好推拒,于是只得点头应承下来。
见一面罢了,何况还是在宫里,总要不了我的小命。
我问:“胡太傅身在何处?我又要去哪里寻他?”
皇后回道:“此刻正在东侧的含章殿等你,你且安心去,本宫会派人守好,定不会叫人走漏了风声。”
我边往东侧去边琢磨,不就见一面把话说清楚,至于搞得这么神秘?
我一路走一路想,一会儿见了胡迁该怎么说才好。
反正指定是不能实话说的,我还摸不清楚他的底细,也不知道他对我是何居心。
我不是元霜这件事儿,就算毫无顾忌地说出口,恐怕也没几个人会信。
我长吁短叹,正愁不知该怎办才好,却在不知不觉间一脚踏入含章殿内。
显阳殿是正殿,东侧为含章殿,西侧为是徽音。
因显阳殿内正在行宴,人声鼎沸,喧闹嘈杂,则更衬得这含章殿内愈发寥落冷清。
我步入殿中转了几圈,并未见着半个人影,正欲转身离去,却瞥见一侧厢房内闪着微微烛光。
我踱步走到门边,抬手敲响门扉,叩问:“有人吗?”
房门吱嘎一声打开,胡迁双手拉开门栓,见到来人是我,面露欣喜。
此时的他与我白日在宫门楼上见到的有所不同,白日里他穿着文官朝服,显得玉树临风。
可现下他却只着了一身缁色宽袍,头上的乌木簪斜插在脑后,看上去有些自在随意。
“霜儿,你来了。”
胡迁侧身让我进去,我却脚下一动未动,只问他道:“不知胡太傅邀我前来,所为何事?”
胡迁的眼神里落寞了几分,颤颤微微道:“霜儿,你当真记不得我了?”
我虽记不得元霜的那些前尘往事,但单看胡迁这失魂落魄的神情,多少也能猜出个七八分。
我念他也是个可怜人,所爱之人从此在这世上销声匿迹,他却无从去寻。
再遇我这个“故人”,也是物是人非。
想到这许多,我自然狠不下心来回他,只得道:“过去的事便只都过去了,而今也无需再提,记不记得又如何?”
胡迁垂头不敢看我,沉默了好久,才道:“外头寒气重,霜儿你进来说话吧。”
我嗯了一声,随他进屋,他转身将门合上。
这间厢房不大,四面墙上仅有一处不大的支摘窗,支窗紧紧闭合着,连一丝可透风的缝隙都没留下。
屋内弥漫着阵阵若有似无的异香,幽香微透,如春风过境,若不细闻,必然察觉不到。
“霜儿,事到如今都是我的错,我本不该同你在大婚当日说那番话,叫你怨我恼我,如此还忘了我。”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对于大婚当日的印象,我只停留在落水被捞,和扇了刘起一巴掌上。
哦对了,还有识春她们那张惨白的脸。
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
可胡迁说的话,却不得不叫我起了疑心。
大婚当夜,元霜为何会落水以致丧命?
识春说是刘起推的,但从后来刘起对我的态度来看,他三番五次救我于危难之中,实在没理由要杀我又要救我。
判官大哥的生死簿上记的是投水自尽,这几个字清清楚楚,确是我亲眼所见。
如此想来,元霜的死和刘起没多大关联,倒是和胡迁脱不开关系。
难不成是胡迁说错了什么话,刺激了她,这才叫她万念俱灰,自寻死路。
胡迁说了什么?
一个身居高位的公主抛弃生前拥有的一切荣华富贵,甘愿踏上幽冥之路。
元霜在世时到底经历过什么,我甚至不敢深想,便已是毛骨悚然。
胡迁走上前来伸手碰我,我下意识后退一步避开,沉声道:“胡太傅请自重。”
他的手蓦然停在原处,看向我的眼神中尽是不可置信,“霜儿,你从前不会对我这般说话。”
我厉声道:“我早已说过,从前是从前,曾经是曾经,而现如今我乃丹阳王世子之妻,怎可与胡太傅再有何瓜葛?”
我刚说完这番话,便觉得脑中一片头晕目眩,眼前的景象瞬间模糊起来,只勉强能看见胡迁的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
房内的那股异香,不知从何时起越飘越浓,而我,却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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