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儿身穿皂缘黄袍,头戴白色菱角巾,在宦臣侍女的簇拥下嬉戏玩闹。
夏日午后,烈日高照。
那黄袍上的兽纹是以金线绣成,衬着阳光看上去尤为醒目。
刘起紧抿唇沿,郑重点了点头。
我知他心中所想,自然也不敢多加阻拦。
我强装镇定,端起冰茶饮下一口,霎那间,彻骨透心的寒意直窜脚底。
刘起是有抱负的,他并不愿只缩在我的公主府做个游手好闲之人,而眼下就是他最好的机会。
哪怕现在没有官职,可并不代表以后也没有。
晃儿如今还年幼,朝中诸事自然是由三位辅政大臣一齐定夺。
可晃儿总有一天会长大成人,也总有一天要手握大权,亲政自制。
彼时,刘起从小伴他左右,今后肯定也必受器重。
只是,但凡有我在一天,刘起就像是被关在笼中的鸟儿一般,不得高飞。
有朝一日,他若真想有所作为,比得先离了我,背弃我与他曾经许下的誓言。
想到这里,我心下一阵酸楚。
果真,会有这么一天吗?
为了前途,为了权势,他会甘愿抛下我吗?
从灵芝钓台回嘉福殿的路上,我没有坐马车,而是牵着刘起的手在宫道上漫步。
刘起见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问:“殿下可是有什么心事?”
我点点头,忽而又摇摇头。
“没什么,只是觉得在宫里待久了有些闷烦,想着什么时候能回府了才好。”
刘起宽慰道:“还余下半月,等守丧礼一过,臣就陪殿下回府去。”
我看了看他,不放心地问:“当真?”
刘起扑哧笑了笑,“殿下今天到底怎么了?为何总是患得患失的?”
我伸手戳了戳他肩膀,臭着一张脸,“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臣?”
“嗯。”
我疯狂点头,为了不被刘起看穿心事,我随便捏了个话茬,“上回你夸那八位女子貌美如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似的,可还记得?”
“殿下闷闷不乐,竟是为了这个?”
刘起一脸震惊茫然。
我再次疯狂点头,“莫说是那八位女子了,就连姝婉也是颇具气质,南方女子的纤细柔美,哪是我这个粗狂的草原女子能学得来的。”
我尽量把话题往拈酸吃醋上引导,生怕刘起那么聪明,会不费吹灰之力地拆穿我的心事。
我不想成为他的阻碍,更不想成为拖他后腿的油瓶。
他应该有属于自己的未来。
他是刘起,却从我不会只是我一个人的刘起。
他不是南宋的刘起,也不是大魏的刘起,他注定会是天下人的刘起。
刘起拾起我的袖摆来回晃了晃,伸出手指轻触挂在我胸前的瑜玉。
“玉兰,我的身子和这东西都一并给了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身上惊起一层鸡皮疙瘩,我从未见过刘起撒娇,没曾想他撒起娇来这杀伤力,简直要了我的命。
我强忍住内心的一阵狂跳,面不改色道:“可你夸他们长得美。”
他含笑道:“她们哪能有你美?”
我道:“可你夸她们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他低头在我鼻尖落下一吻,“你是从天上落下来的。”
刘起越这么哄着我,我心里就越是惴惴不安。
他不甘平庸,我亦不是元霜。
如此阴差阳错的开始,真的会有一个好的结局吗?
我不是从天上落下来的,我是从地府偷上来的。
这样的话,我真的能义无反顾地告诉他吗?
刘起以为我还在耍小孩子脾气,宠溺地将我抱进怀里,抽出随身带着帕子,替我擦去额头的汗珠。
“虽然洛京的酷暑也如建康一般炎热,但却不如建康那般有好风光。”
“建康的夏季是热,但不旱,反之还时常下起朦胧的细雨,烟雨之中云雾环绕,景色秀美怡人。”
“建康紫宫里的茉莉娇俏可爱,芳香浓郁,虽不敌洛京牡丹那般雍容华贵,可当千万株花苞遍开支头之时,也甚是壮观艳丽。”
“建康还有这天底下最好吃的酸枇杷,你这般爱吃酸甜的瓜果,定会对其爱不释口。”
刘起紧紧将我拥住,下巴抵在我渗出薄汗的额头,意犹未尽地道:“玉兰,我来自哪里,又在哪里长大,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忘怀。”
“我怀念建康的一草一木,更怀念家乡的风土人情。”
“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回到那里,回到建康,带着你一起。”
“我要为你摘下这世上最美艳的一朵茉莉花,也要带你去尝尝这世上最可口的酸枇杷。”
“玉兰,你值得一切最好的东西,所以,给我点时间,等等我好吗?”
“启明……”
我好想告诉他,我什么都不要。
不要茉莉,也不要酸枇杷,我只要他。
可不论我如何下定决心,都无法自以为是地所出口。
我是刘起的枷锁。
从大婚那日起,便是大魏沉沉束缚在他身上的一副镣铐。
三个月的守丧礼一过,我便马不停蹄地搬回了公主府。
踏进府门的第一刻,我顾不上用食,也顾不上梳洗。
拉上刘起,直往他的小竹居狂奔。
踹门进屋,我把刘起一胳膊甩在床榻上,俯身趴在他身上,指尖轻轻一挑,卸下了他头上的那支玉簪。
长发如垂柳般倾斜而下,墨色丝绸铺了满床。
我斯哈斯哈吸溜了两下口水,双手猛一作劲,一把撕开他的衣襟,探身贴了上去。
憋了三个来月,我险些只剩最后一口气。
每天看得见摸得着,却上不得,急得我同那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团团乱转。
刘起显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见我面色绯红,一脸痴迷相,想也不想地翻身将我压在身下,喘着粗气唱起了主调。
我抬头去吻他,却被他一掌捂住。
他低头,在我身上为所欲为,像头饿了三个月的野狼似的。
我来不及换气,被他折腾得快要憋死过去。
胸前的瑜玉被金链串起悬在空中,随着有节奏的律动来回摇晃。
他泼墨似的长发散在我的肩头,而我乱七八糟的发梢也全都盖在他的胸口,长发与长发交融,像是从两处汇聚而来的河流。
我们挥汗如雨,我们尽情相拥。
像是末日即将来临一般,我疯了似的和他缠绵。
我紧紧攀上他的后背,用指尖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赤红的印记。
我多想向全世界宣誓我的主权。
刘起他是我的。
我一定不会失去他。
一定不会。
事后,刘起趴在我的肩头,侧耳聆听我的心跳。
他轻盈的呼吸落在我的皮肤上,一下一下,像是羽毛般轻柔,令我内心一阵翻涌。
我恋恋不舍地推开他的脑袋,起身找到自己的衣袍,从里面翻出一个不起眼的小玩意儿,闷头塞进刘起的手里。
“这是什么?”
“你看看就知道了。”
刘起摊开手掌,拎起那小玩意儿上的细绳放在烛光下打量。
纯白上的荷包面料柔软细腻,质地丝滑,可上面的针脚却极为粗糙,一看就是出自不擅女红之人的手。
荷包正反两面皆有纹绣,正面绣的是一朵摇摇欲坠的玉兰花,只是绣工委实太差,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
背后绣的是几个字——“赠启明玉兰”
粗一看还像个字,细一看,狗啃似的。
刘起出神地看着那丑不拉几的玉兰荷包,难以置信道:“这是殿下亲手做的?”
我闷声点点头,“第一次做这种东西,没什么经验,在春夏秋冬的指点下,做了七八日才做好这一个。”
我摩挲着胸前的玉,道:“上回你把这瑜玉送了我,至此腰间便空了,可男子哪有腰间不挂饰物的,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做一个荷包送给你。”
刘起欣喜地把荷包收进手里,细细抚摸,“殿下可知,在南朝,女子送男子荷包是何寓意?”
我红着脸道:“怎会不知?自然是知晓才这么做的。”
我是知道南水同他从建康一起来洛京的,于是便偷摸找了个机会向南水打听了许多南朝的习俗。
我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深情道:“定情,启明,我也想同你定情。”
刘起恍然一笑,在我眉间亲吻几下,有些嗔怪道:“我同玉兰不是早就定过情了吗?只是你这定情之物,送得也太迟了些。”
我嬉笑道:“都怪我思虑不周。”
刘起慌张将我拥住,赤身**与我相贴。
他道:“既是定情,你定要说话算数,今后无论如何也不得将我抛下。”
我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这话我多想同他说出口。
刘起,为了你,我甘愿放弃转世投胎,放弃世代富贵,今后无论如何你也定不要将我抛弃。
自刘起成为了晃儿的师傅,入宫的时日自然也多了起来。
白日里他既要盯晃儿的功课,还要督促晃儿习武。
累了一日回到府中,我也不让他好过,夜夜将他吃干抹净,恨不得走到哪儿都把他别在裤腰带上。
在我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不安感,无从说出口,却如同会将一切吞噬殆尽的黑暗般,愈演愈烈。
梅兰竹菊算是彻底被我打入就“冷宫”,自从宫中守丧回来,我便再也没见过他们。
我一心都挂在刘起的身上,每日他不在府中,我便望着他竹居的方向长吁短叹,活像个守了寡的新妇。
就连识春都憋不住吐槽道:“殿下为何这般磋磨自己,天下又不是仅有驸马一个男子。”
我挑眉哂笑,“不错啊,识春,原先还当你不开窍,如今却是想得这般通透了?”
识春羞红了脸,“殿下净会拿奴婢取笑,奴婢所言都是为了殿下着想。”
我长叹一声,差点唱了出来,“你还年轻,不知有些男人的好,任谁都替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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