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求东西。”
姝婉回忆道:“应是白日里在灯会上买的东西,奴婢不知那是什么,但料想定是不便宜的。只听了大夫人说百金才换来的宝贝,凭什么不肯给她。”
我急问:“那刘起是如何说的?”
姝婉摇摇头,“少爷什么也没说,只说那东西本就不是买来给她的,还要大夫人别惦记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道:“那你怎知他更偏爱小夫人的?”
姝婉道:“大夫人说少爷不肯给她,指定是偷偷藏了,打算拿回建康给小夫人去。”
百金才换来的宝贝,拿回去给建康的小夫人……
我陡然想起胭脂铺里的那一幕,谢沉鱼要我把价值八十两金的乌膏让给她,还说要拿回去送给在建康刚生产完的妹妹。
后来刘起豪气一挥,直接出了百金把那乌膏给带走。
到手了却不肯再拿出来,看样子确是铁了心要送给小谢氏。
姝婉又道:“殿下您想,少爷成婚至今也有一年,大小夫人分明是同一天拜堂,同一天入得庐陵王府,可为何偏那小夫人诞下一子,而大夫人却无所出?”
姝婉越说越起劲,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似的,两条秀眉眉飞色舞。
“指定是小夫人更讨少爷欢心,少爷这才偏宠于她,还把百金才肯换来的宝贝只送给她。”
我搞不清姝婉到底在高兴个什么劲儿,明明刘起是把百金的好礼送给了旁人,她却像是自己得了似的,欣喜得手舞足蹈。
也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难道是看刘起不爱大谢氏,只爱小谢氏,她打从心底里庆幸自己少了个情敌?
思及至此,我忽然反应过来,姝婉是个南人女子,早就被三妻四妾、夫妻纲常那一套归顺得不要不要的,如何也不会只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我爱莫能助,也恨铁不成钢,这个姝婉,实在没救了。
我啧声摇头,再懒得同姝婉多说一句话,俯身爽快地倒向柔软的锦被上。
“啊——”
我忽地感到胸前一阵坚硬的刺痛,愁眉苦脸地伸手去摸,只摸到胸前的衣襟里似乎藏着一样**的小物件。
我被搁得生疼,龇牙咧嘴地掏出来一看。
嚯!百金乌膏。
不过,这东西怎么会在我的怀里。
我拧眉思索了半天,猛然想起昨夜醉酒后见过的场景。
如此说来,竟不是梦。
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现了偏差,既然酒后所见是真,那之前我病后稀里糊涂梦见的,难不成也是真的?
如若都是真的,那那那……
是他喂我喝了药,还是用嘴!
我腾地一下老脸涨得通红,羞得钻进锦被里翻来覆去地打滚。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犯了困,双眼只合得剩下一溜缝,突地听见车门被人轻轻叩响,那声音稀碎微弱,倒显得小心谨慎。
我懒得睁眼,准备翻个身继续睡,便察觉到身边的姝婉起了身去开门。
“公子可睡下了?”
听声音问询的人应是南水。
姝婉轻应一声,“刚睡下不久。”
他俩地耗子似的叽里咕噜了一阵,实在扰得我睡不安稳,我打了个哈欠起身,抬头问南水,“这么晚可是出了什么事?”
南水忙摇头晃脑,“没有没有,无事发生。”
“只是秋夜寒凉,王爷怕大伙儿睡在外头再冻着,就命小的派人熬了些姜汤来去去寒。”
“这不正欲给公子送来些,不巧公子又睡下了,小的不敢叨扰,这就走这就走……”
南水满脸赔笑,嘴上说着这就走,脚下却没半点动作。
我瘪嘴,满脑子只觉得刘起是个神经病,哪有大半夜给人送姜汤的,那么火辣辣的东西喝下去,还怎么睡得着。
我本不想喝,但姝婉看我醒了却像捡了钱似的高兴,忙接过南水端来的两只小碗,喜道:“公子你看啊,真是王爷送来的姜汤。”
一碗姜汤罢了,有什么稀奇的,再说了,又不是光咱们,那是行旅队中人人都有的,也不知道姝婉在欢喜什么。
我无精打采道:“都归你了,不用端来给我,我不喝,睡了。”
我刚说完这话,正准备重新趴回去,就见南水倏地一下从姝婉手中抢过一只汤碗,再又咻地一下举到我面前,动作之快,简直令我咋舌。
我蹙眉,不耐烦道:“怎么?还非喝不可了?”
南水为难道:“王爷一片心意,还请公子体谅。”
耶?这个刘起,还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这胆量可长进了不少。
从前就只有我说话的份,别说南水,饶是他站我到面前,那也不敢多说半个不字。
如今,他竟敢叫个小厮来督着我?
我越想越恼,面上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冷啧一声,南水瞬间魂不附体,抖如筛糠。
我又想起他这么些年跟在刘起身边,想必也是吃过不少苦头的,心下也不愿为难他,于是好声好气道:“我觉浅,喝了这玩意儿心里烧得慌,容易睡不着,并非不体谅你家王爷的好意,多谢了!”
南水急忙道:“不是的公子,这姜汤与寻常的不一样,是小的专程熬的,小的先尝了一口,不辣也不烧,将将好。”
我疑惑不解,这有必要吗?
难不成,还特地只为我一人另熬了一碗口味清淡的?
只是南水这么说,我再没了把人的心思都踩在脚下的道理,左右抵不过他一通胡吹乱侃,到底还是乖乖接过来,拧眉抿了一口。
姝婉见我喝了,亦是迫不及待地凑上脸,仰头一口饮尽,转瞬便辣得小脸宣红,两鼻孔像是上了火的蛮牛似的直往外出气。
我含着汤,在嘴里还咕噜转了两圈,半点辛辣也没觉着,别说是辣,就连一丝姜味也没有,要不是看南水一脸认真的表情,我差点以为自己喝了个假的。
我低头闻了闻碗边,虽然很轻微,但确有股参味。
难道说,我喝得这碗并不是姜汤,而是参汤?
我忽地一把夺过姝婉手中见了底的那只碗,浅浅闻了一闻。
呵——这辣味直冲脑门。
果然,其余人喝得都是姜汤,唯有我这碗是参汤。
只这荒郊野外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是哪里来的人参?
晚食时就听墨竹说过,眼下我们扎营过夜的地方距离附近最近的城池也有百余里路,哪怕乘上快马,单是去也要耗费两个时辰。
再这一来一回,怎么着也得要上四个时辰。
这人参该不会真是来去四个时辰,刚从附近城中的药铺里买回来的吧。
这……如此劳师动众,不至于吧?
依我看,刘起真是脑子坏了。
我把参汤一口饮尽,憋着脸把碗塞回南水手里,忙摆手道:“我喝完了,这回你总能交差。”
南水面露狂喜,声音洪亮地应了一声“哎”,脚下健步如飞,眨眼功夫便没了影子,竟连姝婉手上的那只碗都忘了收回去。
我掖紧衣裳,仰面又躺了回去,双目无神地看向马车上顶,只感到胃里一阵暖洋洋的。
自我进了内寺,我便许久没再喝过如此金贵的名材补品,但我从前在公主府时却没少喝过。
这参汤的味道,仍是过了这么些年,我依旧难以忘怀。
方才的参汤分明是张太医此前开过的一味药材,对生养脾胃颇有裨益,醉酒之后饮下可愈酒后伤身。
只这味药实在难得,莫说是外面的平常药铺,哪怕是洛京宫中的太医署,也是取之有限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姝婉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可我却像是喝了一整壶茶似的,怎么都睡不着。
头脑中愈发清醒,眼前幻视的皆是当年我从未见过的一幕情景。
那一年的洛京,大雪肆意,他穿过皑皑风雪,从建康连夜奔回洛京。
几个日夜下来,他不敢合眼,更不敢多做停歇。
他不要命似的赶回洛京,怀中始终安放着那些从建康摘下的酸枇杷。
而今,这味人参,他又是从何处得来的呢?
半夜,我叫一泡尿给生生憋醒。
实在是因了晚食刚喝下两碗米汤,入睡前又喝了一碗参汤的缘故。
三碗水下肚,小腹胀下得不行,翻来覆去许久仍是睡不安稳,终归是无法再忍到天亮去。
我翻身起来,看见身旁的姝婉卷着被角缩在一边,睡得正酣。
我不忍心把她吵醒,只得慢悠悠地爬到门边,轻手轻脚地下了车,想着再找个隐蔽地方寻个方便。
外面黑黢黢的一片,恍若密不透风的帘幕覆盖着大地,唯有辽阔的夜空上微闪着点点光亮。
云层厚重,密林交错。
溪水潺涓,一曲奔流。
我沿着溪边摸进一处半人高的草丛中,再三确定四下无人后,这才宽衣解带,蹲下身来一泻千里。
痛憋了这许久,好不容易得到了释放,我总算长舒一口气。
解决了当务之急后,我站起身,适才收拾好身上的衣袍,蓦地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我哆哆嗦嗦侧过头,只见一道锐利的刀锋直抵在我的后脖上。
刀光森冷,秋夜阴寒。
劲风阵阵,吹动密林深处的一片寂寥。
我瑟缩在原处微微发颤。
那道锋芒的刀尖却在这寂无声息的夜里,纹丝未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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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60章 倦倚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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