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欶不怎么热情地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女孩穿了个小吊带,长而卷的金发扎在一侧,扑到柜台前好奇地问:“上次给你发信息你这么没理我啊?”
李欶回忆了一下,她貌似是凌晨四点给他发的,那天他赶早班,看了一眼消息就给抛之脑后了。
他假笑道:“出租屋信号不好,没收到。”
“啊?你那是什么房子呀?!”仿佛是自己住在里面,她为他打抱不平:“你的房子太次了,不如搬来跟我们住?”
“倩倩!”买完东西的男人在旁边等他们聊完天,听她说要让他跟他们搬到一起,不赞同地制止。
李欶心想他倒是也想搬到有信号的房子里,可惜钱包不允许。
“哥!”女孩对他的高呵有点不满,脚尖在原地磨蹭,可惜还是被男人拉走。
“一路走好~”送走顾客,李欶低头开始整理收银台。
现在这里暂住了不少人,便利店也比往常这个点热闹,抠门经理又开始叫他们加班了,加班费也就比平时高五块而已,他们这群牛马还得卖命。
不一会儿,交班的小梅来了。
她带了把伞,把包放在柜台上清点里面的东西。
“怎么来这么早?”李欶抬头看表,“还有一个小时才换班呢。”
小梅眼角都带着高兴,说:“今天最后一天晚班,当然来的早。”
她从包里拿出了一本小说准备打发时间,翻页的时候又问李欶:“唉,欶哥,你知道吗,明天晚上要下大雨了。”
李欶事不关己的样子:“知道啊,那又怎么了,能不上班吗?”
只要不是自然灾害或者火箭打击诸如此类能把他弄死的事,其它的都与他无关。
李欶只想安稳活着,攒点小钱然后挥霍一把,最好再来个什么无痛去世的办法,帮他脱离打工的苦海。
小梅倒是挺为他着想,建议道:“听说这次雨挺大的,说是什么十年难得一遇的特大暴雨,欶哥,之后几天你上晚班,要不跟老板说一声晚上就不要安排人了吧,不安全。”
“我之前提过一声......”
他说着说着没了下文,小梅眨眼看他,“然后呢?”
“然后他说之后的晚班加一百块钱。”
“......”小梅神色复杂,半天蹦出了一句:“欶哥,不是我说你......”
“就一百块钱,上十天只多一千块钱,没必要拿命去开玩笑,万一水把店淹了怎么办。”
她说着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经理为什么偏要人值晚班,明明晚上没人来买东西!”
“其实不是为了招待顾客。”李欶来得早,给她解释:“早些年店里在半夜被破门抢劫过一次,从那之后就增加晚班了。”
被毁的商品价格可比他们工资高多了,老板也是万不得已。
两人在便利店坐了会儿,窗户上已经有些细雨拍在上面的痕迹,不久就会下大了。
小梅看见了,说:“欶哥要不你现在下班走了算了,等会雨大了不好走。”
李欶看了眼天气,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立马收拾好东西站起来,“那就辛苦你帮忙看半个小时了。”
“没事。”
看着他正要离开的背影,小梅突然冒出一句:“欶哥,你去当家教吧!”
李欶脚步一顿,转头看她。
她提出建设性建议:“当家教很赚钱的,比这里来钱多了,又轻松又安全。”
“没想过。”李欶淡淡道。
他只是一个不怎么出彩的社畜而已,面对陌生人还不爱说话,做不了这事。
万一教的不好被人拿拖鞋赶出来了怎么办,而且他本来就不擅长跟小孩沟通。
“欶哥,你考虑一下呗,我有个亲戚就正好有这方面的需求,而且他们开价很大方的,你要是有需要就跟我说!”
“行。”他听进去了,“等我考虑考虑。”
晚上。
不出意外家里又有一顿热腾腾的饭菜等着他,李欶洗好碗筷,坐下对空气说:“后天就不用给我做饭了,我上晚班。”
“好的。”
身侧传来沉坷温和的声音,李欶欶转头,看他苍白的皮肤上又出现了红色血丝,熟稔地脱下外套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他没像往常一样守着他的外套讨生活,边观察他的神色,边一点点往他身上凑。
李欶知道他想做什么,这些天给他教训惨了,没之前那么没礼貌,知道看脸色行事。
他咀嚼的速度慢下来,未干的雨滴从发梢滴在他脸上,不知道是什么态度。
就在冰冷的唇将要落在他的皮肤上时,碗筷“啪”一下被重重地放在桌上,李欶拿着外套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
留下沉坷愣愣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勉强还能维持的形态缓缓崩塌,跟一团烂泥一样蠕动着爬向桌上的残羹剩饭......
从这之后几天,影子也不见了,饭也没人做了。
李欶连着吃了几天打折便当,夜班上的老眼昏花,也暂时性将他忘了个一干二净。
还没到十一点雨就变大了,降水量越来越多,丝毫没有缓和的趋势。
李欶看了眼天气预报报道的今晚将到的暴雷雨天气,心底发怵,开始思考究竟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的哲理性问题。
当然,还没等他开始思考,今天的第一道炸雷就劈下来,似乎预示着一场毁灭性的暴雨将要来袭。
李欶有点想跑路了,趁雨还没下大,马不停蹄地收拾好东西关好运转的机器准备拿伞锁门。
隔壁店里的门前灯照到便利店,正对着门前,给李欶提供了很好的光源,他拿着锁尝试推了下门。
没推开。
“风这么大吗?”李欶用腿抵着往外推,又怕力气过大给这本就不结实的玻璃门给干碎了,满身力气施展不出来,气的他有些出汗。
手机嘟嘟几声,气象局连发几条暴雨预警,李欶瞅了两眼,心想今天要死在这了他一定要变成厉鬼去找经理索命。
还没等他开始幻想如何变成厉鬼奴役恶毒经理,突然发现,他貌似马上要被奴役了。
没被灯光照到的玻璃上,透过黑幕反映出一个站在阴影处硕大的身影。
比盘子还大的脸上装着黄豆大的五官,腹部的肥肉往下坠到小腿,通身浮肿,整个人已经完全巨人观了,正常大小的脚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一步一顿地朝他靠近,走过的路上都是水渍。
不知道它是男是女,皮肤不像沉坷那样病态的白,仿佛皮肤下面的皮层全被白泥注满,在表皮的包裹下显得泛黄。
它正在慢慢靠近.....
从没有见过这么恶心的鬼,李欶心提到嗓子眼,随着它的前进慢慢后退,短短几秒,脑子翻遍了所有储存的东西,但没找到一条如何自救的。
早知道就应该照着秘籍学点真东西了......
现在对方像看到了一块上好五花肉一样看自己,仿佛抓到他就要生吞活剥吃到肚子里去。
对,就是生吞!
李欶小心挪动着,没敢做出任何过激的动作,想周旋一下看看能不能躲到货廊找机会溜走,他发誓,如果能活着出去,他李欶一定要请大价钱找大师给自己画几百个防身符。
对面一步一步走到灯光能照到的光线下,肥厚的嘴唇裂开,露出里面参差的牙齿,豆丁眼一瞬不瞬盯着他。
挪到黑暗中的李欶余光瞟了眼黢黑的货廊,想好自己要做什么的时候心跳骤然加快,在它迈开两条纤细到诡异的腿朝他扑来时,李欶一个闪身滚到里面。
充气包装被磕的咯吱响,扑了个空的鬼肢体不协调地转动上半身,眼里多了些怒火,似乎在警告他不要跑。
它动作加快许多,跑起来震的地面都在颤抖。
刚见识到反人类结构的转身的李欶手忙脚乱地爬起来,顺手握住挂在消防栓上的安全锤,拼尽全力跑向玻璃门,然后用力刺进去。
很好还是没有开。
外面乌云连天,暴雨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马路上连一个行人都没有,简直就是求生不能,求死易如反掌。
李欶无能为力地滑倒在地上,看着手上已经放了不知道多少年一碰就碎了的老物件叹息,他真的要跟经理索命了。
更惨的是手心还被划破了一道贯穿手掌的口子,正在源源不断地流血。
红色的血液似乎刺激到了对方,它步伐逐渐加快。
见到这么个丑东西坚持不懈地朝他走来,如同猫捉老鼠一样时不时停住吓吓他,已经准备倒在地上躺尸的李欶觉得自己还是要尝试自救一下。
不然死的太不体面了。
他跑到角落,脚下不防滑的便宜拖鞋沾到留下的水渍滑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去。
真是天要亡他,这个角度百分百会砸到头,就在他在心里哀求这个力度能他砸晕一了百了的时候,一只手臂环住了他的腰,随后一把将他拉起来。
还是熟悉的冷冰冰的温度,平常分外嫌弃的李欶心间陡然腾升出一阵温暖,知道是他来了,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去。
天不亡他!
看到沉坷的一瞬,李欶还未升起的笑容瞬间垮下去,他瞪大眼睛,惊愕地指着他,“你......你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原本清清白白的少年全身遍布杂乱的血线,密密麻麻,一双漂亮的眼里没了灵气四溢的眼珠子,只剩空荡的黑洞,嘴上缝着线,将两瓣薄唇缝合在一起,像个东拼西凑出来的破布娃娃。
骇人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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