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典期间,入城者需得净身戒欲,男女分房而居,以示对祭祀的虔诚。
百厌刚在西苑安顿下,一众魔族侍女便捧着一堆东西涌了进来,伺候她洗澡。
凤凰城别的不提,这伺候人的本事倒是一流。百厌被领着去了一处暖泉,水汽氤氲着淡淡的、似有似无的异香,令人心境出奇地平静、舒适。
百厌被伺候着沐浴、熏香,连头发都被梳成一个精致的发髻,缀以几根形似凤凰尾羽的赤金簪子。
有灵石有地位真好,不用开口就被安排得舒舒服服。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禁感叹,“我以前过得都是啥日子,如今才知什么叫舒坦。”
侍女给她披上轻纱,金线绣了大片翻飞的火焰纹路,动作间流光溢彩,抿嘴笑道,“魔主真是说笑了,这地界数万领地都是您的,什么样的排场没见过。怕是您平日清简,不屑这些俗礼罢了。”
……还真没有。
魔仰宫穷得要命。
侍女接着奉承道,“魔主容光,只怕这三界穷尽万千种族,也再寻不出第二份您这样的风华。”
这番话夸得百厌有些飘飘然,怎么魔仰宫就没有一个嘴甜的。
不过她这身打扮确实好看,比平日的随性,多了几分妖娆?
看着这样的自己,百厌难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不知道简泽那边如何?
一番捣鼓,夜色已至,百厌让侍女都退了出去,身形一晃,去找简泽。
东苑客房内,简泽也换了一身差不多款式的衣袍,忽觉身后空气一阵微不可查的波动。
他回头,就见百厌坐在窗边的太师椅上,翘着腿,手里还不知从哪儿摸来个红彤彤的灵果,正啃得欢快。
简泽:”……神出鬼没。“
“想学吗?”百厌把最后一口果子啃完,擦擦手,随口说道,“你也能做到。”
“我也能?”简泽眼里有了几分光。
“对呀。”百厌走了过来,顺手把他的衣襟整好,继而问道,“你穿这身挺好看的,我怎么样?”
说完百厌转了个圈,让他欣赏。
简泽看了一眼她的装束,只说了一句,“一般。”
“真是嘴硬……”
帮忙更衣的侍女都把百厌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可来到他这,想套一句“你也好看”都难。
不过算了,不与他计较,毕竟想让小皇帝开金口夸人,那可是难过登天。
她登过天了,所以百厌有发言权。
百厌轻盈地坐上案台,与简泽平视,正色道,“寻常修炼者觉得非得灵力磅礴才能施展,实则不然。修为低微,无非是挪移的距离短些,关键在于……”
她点了一点简泽的额头,“顿悟。”
“修炼一事,重在顿悟,要把一点扩成一面,如同墨汁滴入清水,无限稀释后,墨水依然存在,瞬移也是如此。”
“将神识依附在灵力上面,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
百厌双手在身前虚虚一合,做出一个折叠的动作,“然后将起点与终点之间的空间,像折叠一张纸那样,将它们叠在一起。距离,便不存在了。”
见到简泽眼中仍是疑惑,她声音放缓,引导道,“闭眼,静心。”
“别用力,要像呼吸一样自然。去感知,去觉察……这院中的草木,隔壁回廊的灯盏,更远处……街道上的喧嚣。”
简泽听话闭上眼睛,尝试将体内灵力丝丝缕缕地抽出,融入神识。
初时滞涩,但很快,简泽便抓住了那种感觉,神识如潮水般无声漫开,附着其上的灵力虽然微薄,但是他看到了很多不真切的场景。
模糊的、吵闹的……
“找到你想去的地方,心念锁定,然后……”百厌的声音似远似近,“集中。”
接着简泽心念一动,朦胧中看到了白日里到过的长街后巷。
下一刻,他只觉得周身空间一阵轻微的扭曲挤压,再睁眼时,风中带着星星点点篝火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成功了!
简泽的嘴角扬起一丝笑意,他对灵力的掌控有了确切的进步。
百厌没想到他领悟这么快,幸好她先前将两人的灵力驳接在一起,靠着感应也能来到他身边。
只是……
因为匆忙,百厌打了个趔趄,扶住他的胳膊才站稳,没好气地瞪他,“我是让你在房间里练习,没让你直接闪现到街上,你这乱蹦乱窜可是很危险的……”
简泽那抹笑容还没散去,百厌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他对力量的追求,一时凝住了……
是了,如果有力量的话,谁想任人摆布。
无论他是人间小皇帝时,还是如今百厌把他忽悠到地界做参谋,都并非自由身。
而且百厌对他……从始至终都是算计,是利用,是他日对付上界的工具。
简泽将她扶了起来,见她眉头皱在一起,以为百厌生气,只好说道,“我下次会注意些。”
百厌神情恹恹:“……嗯。“
难得见到她这副模样,简泽有些不习惯。
百厌不想多呆,刚想转身,她的脸上就被简泽套上了今日买的面具。
百厌:更不想说话了。
二人出了巷子,随着人流不由自主地向前。
此时的凤凰城,与白日又是另一番光景。形态各异的魔族摩肩接踵,奇形怪状的灯笼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空气中弥漫着篝火、酒气以及各种奇异香料混合的味道,喧嚣而浓郁。
他们二人身着祭典服饰,带着面具混在魔众之中。
看着这热闹的氛围,百厌的心情好转,想起白天发生的事,她用胳膊肘碰了碰简泽:“说吧,你非要留下来,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简泽略一沉吟,低声道:“三点异样。其一,城主殿内守卫竟不知魔主已上任。凤凰城以商贸繁荣,人口众多,消息最为灵通,地界新主上任这等大事,他们绝无可能不知。”
百厌不信,“……你是不是太过敏感,魔仰宫离这千里,或许是我上任大典不够隆重,消息传得慢些。”
简泽没有回应这个话题,而是继续说道,”其二,城主夜游在否认求救信号时,态度过于笃定。他甚至未细问你的信息来源,便一口咬定是外界流言。”
百厌沉思:“确实,地界各个领地的管辖者若有事告知,都会派乌鸦传信,这一点虽然他没有提及,但这也不能断定城主有不妥呀。”
简泽眸色沉静,字字清晰,“其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我昨夜替你批阅西南巫族的折子时,发现他们提及急需梦昙花炼制安魂丹,但凤凰城出货量已下跌一年有余,供货不足,引得怨声载道,西南巫族怀疑他们奇货可居特来上报。”
他见百厌露出疑惑,继续解释,“梦昙花乃出自魇鬼一族,当魇鬼吸食足够多的生灵美梦后,就能以其精纯的梦魂之力凝聚成梦昙花,而梦昙花的产量直接反映了魇鬼一族收割梦境的质量与数量。”
百厌闻言,“魇鬼以梦为食,假若梦昙花产出不足,那可能魇鬼一族存在安危问题?”
简泽点头,“既然城主否认求救,个中曲折就难以得知。”
百厌:“所以你想留下来趁机探查关于魇鬼一族的事?”
“不是我,是你。”简泽纠正。
这魔主究竟谁当呀。
看他说得头头是道,百厌咂舌:“你知道的还挺多!?”
简泽咬牙道,“往日折子,多经我手。”
……这是怪她偷懒?
“我亦并非好吃懒做之人。”
……过分了,点谁呢?
百厌当然知道,简泽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前些时日让乌卒卒置办的物什里,便有地界各城的风物志与近年杂闻录。
除了修炼,他也在了解地界。
百厌看向他,心下不由再次喟叹,果然,真正聪明的人,无论在何种境地,都不会让自己陷入举目无措的困局。这小皇帝,心性着实了得。
这也是乌卒卒所担心的事,不过百厌不以为然罢了。
“听你这么说,这其中确实古怪。”
正说着,人流已将他们推至一处巨大的圆形石台附近。
石台四周点燃着数堆巨大的篝火,烈焰冲天,台中央站着一位身着繁复白袍、高声吟诵的祭司。
气氛庄重而热烈,随着祭司的吟唱,周围的魔族,无论男女老少,皆如同被风吹倒的麦浪般,齐刷刷地屈膝伏地,虔诚叩拜。
霎时间,万千魔众之中,唯有百厌与简泽相对而望,两人直直地挺立着,显得格外扎眼。
旁边一个头上长着弯角的魔族老妪,急忙拉扯简泽的衣袖:“后生,快跪下!扰了祭司赐福,可不得了!”
简泽身形挺拔,淡淡道:“不跪神魔。”
百厌腹诽:……这骨子里面的清高,还真的和上界那些自大的仙族一样。
不过他不跪,百厌更不跪,怎么说,她也是地界堂堂魔主。
两人的特立独行引起了台上祭司的注意。
那祭司停下吟诵,透着面具,目光如炬。
他手中骨杖重重一顿!
“呜——哇!”
一阵怪异的呼号响起,原本在台上围绕着篝火跳动、姿态狂野的魔族猛地停了下来。
这些魔族皆身着深褐色蓑衣,脸上用浓重色彩画着扭曲的图案,看不清本来面目。他们动作整齐划一,自高台上一跃而下。
其他魔众赶忙散开,简泽和百厌瞬间被包围。
气氛瞬间由热烈转为肃杀。
那些蓑衣魔族身上散发出阴冷的气息,是魇鬼一族!
百厌神色不变,懒洋洋地开口,“怎么,对待夜游城主的座上宾,这便是你们魇鬼一族的礼数?”
为首那名蓑衣魔族发出一声沙哑的怪笑,声音像是砂纸摩擦,“城主是城主,祭典是祭典。魇鬼一族主持凤凰祭,便是为了祈求凤凰赐福,护佑全城生灵安眠好梦。尔等外乡人,不遵规矩,冲撞神灵,便需受罚!”
他话音一落,四周的魔族便逼近一步,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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