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看去,居然是太白金星。
太白金星依然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我身边的仙官立刻拱手:“星君。”
太白金星道:“抚音,你家仙君呢?”
“仙君正在静坐。”抚音看了眼殿内,“我这就去通传。”
太白金星道:“不用,我来原也不是找他的。”他眼神一转,我只好乖乖和太白金星回了院子。
“小丫头,怎么好端端要回凡间呐?”太白金星一脸关切。
本来没人关心我也就罢了,偏偏太白金星在这时出现,心头委屈涌了上来,把方才的事一五一十说得清清楚楚。
太白金星不笑了,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瓶给我:“刚从老君那儿过来,他给了我一把仙丹,我想你最近勤学苦练极耗心神,就拿来给你尝尝。”
他把小瓶放在桌子上,绿玉瓶还发着碧莹莹的光。
我委屈道:“现在就只有你还关心我。”
太白金星说:“有什么委屈先忍着,等翊贞历劫回天上,自有你的好处。你又是我带上天,说不干就不干,岂不是折了我的面子。”
他说的也对,我要真灰头土脸的回凡间,不光丢了自己的脸面,他脸上也难看。
简单说了几句后,太白金星就离开了露华宫,而我得想个办法,怎么妥善收回刚才的话。
我正思索着,踏出院子迎面就撞上了翊贞。
方才被他打得吐了血,现在结结实实撞在一起,我立刻嘶了一声捂住心口,不自觉偏过头皱起眉毛。
而我的余光,看到了他朝我伸出一半又收回的手。
“你还好吧…”他说。
我没有出声,也没答他的话。
他又说:“抚音跟我说你要回凡间?”
太白金星提醒我的话犹在耳边,我却起了性子,我说:“是。”
“为何?”
我说:“我以为十个月苦练下来仙法就能有长进,没想到连您的分身都奈何不了分毫,凡间危险重重,仙君身份尊贵,我不过是个不起眼花仙,您要是出了岔子我担待不起,还请仙君重新挑合适的护卫吧。”
翊贞沉吟一阵,对我说:“我打伤你,是我失了轻重,我向你道歉,对不住了。只是…众仙都已知道你是我在凡间的护卫,突然要换人,恐被人揣测…”
“仙君心情不好就能随意把我打伤,怎么还会在乎别人的揣测?”我盯着他肩上散落的发丝,无比憋闷。
翊贞被我怼的哑口无言,他不再说话,也如太白金星一般给了我一个药瓶。
“剩下这两个月你好好养伤吧,这是通经脉补元气的药,对你的修为也有帮助。”
我并不是真的要离开露华宫,只是不想自己被莫名其妙的欺负,翊贞给了我药,我也就顺着台阶下了。
等我养好伤时,就到了去凡间的日子。
露华宫几个仙官都出来相送,临走时翊贞还给了我一把极轻巧的剑。
翊贞下凡后就会被敛去法术,而我却不必,尽管如此,但法术也不能乱用。
仙界规矩,历劫若是太轻而易举,只会适得其反难以成正果,故而我和翊贞只能每人背把剑用来防身。
一年的苦练,驾云对我不再是难事。
我和翊贞落入凡间的地方,是座极高的山,层峦叠嶂高耸入云,一眼看去尽是参天大树和齐腰的灌木,好像随时会有野兽出现。
翊贞落地时恰好踩上石头打了个踉跄,衣摆便脏了一块,还被荆棘挂抽丝破了个洞,他下意识挥手想抚平衣摆,抽丝的地方却纹丝不动。
我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轻轻咳一声缓解尴尬。
他不好意思的掩掩鼻子:“我忘了…你能帮帮我么?”
如此我也不好再视而不见,用法术帮他把破损的地方恢复如初。
刚下凡就用法术,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历练的成效。
看了会山势,我和翊贞决定先下山。
我出生就在山里,对山中情形极熟,自觉走在前面带路。
翊贞则面无表情跟在我身后。
我不禁道:“仙君您还是笑笑吧,在凡间这么冷着脸跟人说话,可没人喜欢。”
翊贞说:“知道了。”
走了几步他又说:“你不要叫我仙君了吧。”
我问他:“那叫什么?”
“叫师父?”
我用剑劈着路,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
“仙君曾说过,我不配做您的弟子,何况您也确实没教过我什么,师父这个称呼从何谈起呢?”
剑法是抚音教的,法术是我自己看书学的,在露华宫一年时间,我见翊贞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我说:“我叫您公子吧,您虽然已经两万多岁,可容颜还和凡间二十多岁的小郎君一般丝毫不见老,我是您的护卫,叫您公子最合适不过,怎么样,翊公子?”
半晌不见他说话,我好奇回头看,翊贞见我看他,问我:“我很老么?”
我突然就笑出了声。
神仙能活千年万年,既然可得长生,有谁会在乎自己老不老。
然而他的年龄对我而言,也是遥不可及的,我做妖五百年,做仙才三四百年,尚不到千年的寿命,他做我的祖宗还差不多。
我说:“公子的容颜并不老。”
言外之意,就是他真实的年龄实在很大了。
秋季的山林真是风光无限好,漫山遍野的红叶秋果美不胜收,做神仙的时候不需要吃饭,此刻**凡胎,走了一个多时辰后翊贞体力不支,要求我给他找点东西吃。
我找了棵果树,手脚利落爬了上去,摘下几个果子放在衣兜里,给他之前还擦了擦。
“仙君…啊不,公子,既然是您下凡历练,以后这些事,能不能您自己去做呢?”我咬了口果子,酸甜的汁水浸满口腔,解渴又好吃。
我只是负责保护他的安全,太白金星也没说让我当丫鬟伺候他啊。
我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只有充分体会到做凡人的辛苦与不易,受尽磨难,才能达到金仙的境界。”
翊贞啃着果子,似乎被我的话打动了。
我追问:“您之前每上一个境界时,都怎么历劫呢?”
“天雷。”他说,“九重天外有一处历劫的所在,每次历劫需引动天雷以做渡劫之用。”
“若是没渡过去呢…”
翊贞丢掉手里的果子:“元神肉身一同泯灭,转去奈何桥上投胎。”
他的神情不像是骗人,我只觉得后背发凉。
我说:“所有神仙都这么过来的吗?”
他说:“不是,若想修为再上一层,就得吃点苦头,倘若不想吃苦,维持现状修炼就行。”
这是我不曾踏入的领域,我知道妖怪不会永生,知道神仙也会死,但从未想过要付出这么多。
翊贞还说他的师父觉得他虽功法有所大成,可从未领略过**凡胎的痛苦,如此难以得道,故而让他在尘世走一遭,见见世面。
再次出发时,翊贞充分领略了我方才话里的含义,走在前面开路,偶尔遇到分叉路口时,问问我的意见。
说来好笑,某次他转身找我时我正好俯身从地上捡起一块花纹极特别的石头,身形被灌木遮挡,他见我不在他身后,正想开口叫我时却一时语塞。
他从来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进露华宫后,翊贞一直以“小花仙”称呼我,更多时直接称我为“你”。
我的名字本就很少有人叫,翊贞不知道也寻常。
我却不能以平常心面对,哪怕只是不起眼的护卫,他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
见他尴尬,我说:“我叫茱青。”
“茱青。”他思索,“哪个字?”
我捡起树枝在地上写给他看:“茱萸的茱,青草的青。”
他说:“挺好听的,谁给你起的?”
“太白金星啊。”我丢开树枝拍了拍掌心,“我刚变成人的时候,他正好在南恒山歇脚,他那仙鹤在林子里飞回来时叼了一枝茱萸,我就有了这个名字。”
翊贞笑容极浅:“怪不得他对你格外照顾,原来是这个缘故。”
说完接着往山下走去。
我不禁抬头看了看天,碧空如洗一片透明,仿佛前路也是这般美好。
而翊贞的劫难,就此开始。
他的身份千变万化,时而是游方大夫,时而是教书先生,时而是江湖游侠,而我跟在他身边,根据需要扮演着丫鬟学徒书童甚至是妹妹的角色。
比如现在,他在街上摆摊给人看病,我在他旁边听他的口述给老百姓写药方。
“当归…芍药…还有茯苓…”我快速记下来,把方子交给来看病的男子,“快去抓药吧,你家娘子吃了三五日包好。”
男子千恩万谢,放下几枚铜板,往药房去了。
我捏了捏因写字而发酸的手腕,目光扫向当街。
时至中午,街上仍有不少人,摊贩们嘶声力竭地招揽生意,卖菜的农妇偶尔偷闲打个盹,卖糖葫芦拨浪鼓的小贩们扛着架子从街上穿过,走到无人处也坐下来歇脚,刚入秋并不冷,日头也还毒,故而目之所及,个个都无精打采。
只有一个人例外,就是翊贞。
他气定神闲地整理小桌,汗珠濡湿了领口也不去擦,好像完全跟他没关系。
闻着饭馆飘出来的香气,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我说:“公子,我饿了,能不能先去吃饭?”
他一动不动:“去吧。”
“我没钱。”
早上出客栈时我没带钱,看诊赚的钱都在翊贞那儿,他无奈摇头,抓了把钱给我,我攥在手里数了数,足足二十一个铜钱,够我吃个好菜了。
我正要走,又停下脚步。
按照翊贞的修为,他早已辟谷不用吃饭,可他如今是人也会饿,我对他不管不顾是不是不太好。
于是我笑得很殷勤:“公子,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带回来,或者我们一起去?”
翊贞嘴角弯了弯:“我不去了,留下来看桌子,你随便带点什么就好,我不挑食。”
我心满意足地往饭馆又去,几家饭馆在门口招客的伙计看到我好像看到了一块大肥肉,似乎饿的不是我,是他们。
我刚要踏进店门,就听到身后一阵嘈杂声,下意识回头去看,却看到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正围着翊贞,面露凶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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