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脉搏最常见的情况就是死亡。
当然也有特例，比如斜飞脉、反关脉，或者某些特异疾病等。
但林不予仔细探查了，此人并不属于特殊脉象的任何一种。
难道真是什么新物种？
“叠个千纸鹤，再寄个红飘带，愿善良的人们天天好运来～”
洗脑的音乐再次响起，床上的男人无意识地抿紧了嘴唇。
林不予叹了口气。
定的闹钟都响了，该洗把脸去答辩了。
*
林不予答辩的时候脑子都是晕乎乎的，一会儿是魔性的《好运来》，一会儿是新闻里的凶杀案，再一会儿又是诊室里身份不明的男人，答辩老师问题重复了几遍她都没有反应，还是后面的同学故意咳嗽两声才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
答辩老师从她的黑眼圈也猜出她昨晚熬了大夜，也就不多计较，再加上论文本身写得漂亮，于是很痛快地给过了，连修改意见都没提两个。
林不予走出教室的时候简单编辑了一条答辩通过表示感谢的信息发给导师，然后就打车直奔长丰路107号。
迟则生变。
她需要尽快了解凶手的信息，从而帮助自己判断，到底是要把诊室里的可疑人物留下来当活化石研究，还是直接绑去警局。
出租车跟着导航七拐八拐，终于停在了一条少有行人的巷子前。
巷子很深，路边散落着易拉罐、塑料袋等垃圾，阴冷的风翻起路面的尘土，平添了几分萧索的意味。
林不予都不禁怀疑，成人用品店开在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真有人来光顾？
她迈开腿走进巷子里，巷子上方拉了许多不知何用处的电缆，遮住了大半光线，左右两侧都是商铺，大多紧紧关着卷帘门，偶尔有一两个做外卖的开着门热料理包。林不予瞟了一眼，里面可谓是蟑螂与食材齐飞，地沟油共抹布一色——总之卫生状况着实堪忧。
她默默为点外卖之人的菊部健康状况捏了把汗，继续寻找着成人用品店。103号、104号……
到了，107号。
“成人用品”几个闪亮的大字映入眼帘，翠绿的底色仿佛煞有介事地宣告着自己的绿色安全，门口欲盖弥彰地挂了两块布，上面印着两个丰乳肥臀的动漫妹子，正甜甜笑着朝过路的人招手。
林不予挑眉。没想到自己生平第一次踏进从小在同学嘴里沾染了诸多神秘色彩的店铺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她掀开帘子，里面地方不大，玻璃橱窗里盛满了各色用品，橱窗边缘歪歪扭扭缠了红蓝交替的灯带，昏暗而斑斓的光线给室内增添了暧昧的色彩。
收银台后面坐了个满身肥膘的大汉，正埋头吃方便面，虽听见有人来，却头也不抬，给足了顾客独自挑选的空间，或许这也是此类店铺的特色。
林不予扫视四周，随手拿了个包装最朴素的黑色盒子走到收银台前。
大汉终于在方便面蒸腾的雾气中抬起头扫了一眼盒子：“267……新顾客给你抹个零，260。以后常来啊。”
林不予言简意赅道：“消息。”
大汉嗦面的动作凝滞了一瞬，他啧了一声，放下筷子，看了眼时间，正好一点。
“你就是木木？”
林不予简单点了个头。
大汉拿起破旧的眼镜布擦了擦放在桌台上的银边眼镜然后慢悠悠戴上，粗犷的相貌顿时多了几分不伦不类的书生气。
他扫了一眼林不予，小姑娘皮肤白净，身上有股淡淡的草药香，一看就知不是他们这一片儿的人。
“不卖了，你回去吧。”
林不予心想这个奸商多半是要坐地起价，又随手抓了两个盒子放在收银台上，“够吗？”
大汉摇头，“不是钱的事儿……妹妹，我看你应该还在读书吧？你还有大好前程，这些事儿不是你该掺和的。”
林不予抿唇不答话，又拿了几盒成人用品，“够了吗？”
大汉被林不予的反应气得方言都出来了，“不是……妹妹，你咋个不听劝喃？”
林不予直接从后面的货架上抱了一大堆成人用品，堆在收银台上，“够了吗？”
大汉：“……”
他也是服了这个壕无人性的小姑娘了。
大汉叹了口气，“哎，那你可别怪我事先没提醒过你……这里边儿水深着呢。”
大汉从满桌封皮妖艳的成人用品中抽出林不予最先选的那个黑色盒子，用扫描仪滴了一下，指了指桌上的二维码，“规矩不能废，你转我260，我告诉你消息。”
林不予打开手机扫了下二维码，把钱转了过去。
大汉收了钱，靠在椅子上点了根烟，如同瘾君子般深吸一口，才道：“先自我介绍下吧，我叫郑三，这一片儿我从小混到大，啥职业都干过，保安、打手、拉皮条……还有司机。”
“那天晚上出事的公园就在这儿附近，我刚送完一个大单，憋得不行了才想到去那儿解决的。”
“我停车的时候发现公园入口的地方停了辆大奔，这地方好车少，稀奇，我就随手拍了张照给我媳妇儿秀。”
“然后再进去撒……”郑三绞尽脑汁想了个文明点的词儿，“解决生理问题，后来的事儿你就知道了。”
林不予心知肯定不止这点事儿，静静等待着下文。
“凶手走后，我想着去看看受害者还有没有气儿，就走了过去，我发现……受害者虽然受伤严重，但全都是撕咬伤——也就是说，面部依旧是饱满的。”
林不予眼皮一跳。
郑三缓慢吐出烟雾，“你应该也想起来了。新闻上明明说的是，受害者面部塌陷，化成了干尸……也就是说，有人在我去查看过后，把受害者的血吸干了。”
林不予后背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什么样的人，或者生物，会去吸尸体的血？
“不过，我看的时候，人已经是救不回来了。我怕再沾上事儿，就没敢动尸体，赶紧离开了那个鬼地方。”
“我走的时候，发现那辆大奔已经不见了。我怀疑——那可能是凶手的车。”
“我发帖之后，警察也来找过我几回，”郑三翘着二郎腿，抖了抖烟灰，“刚开始我还想当遵纪守法好公民，说了一箩筐实话。”
“嘿，你猜怎么着，”郑三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他们非说我是受刺激过大，出现幻觉了……谁幻觉能想出那玩意儿？”
“还让我每周一次心理治疗，我哪有那个闲工夫？立马改了口供，之后警察便也不怎么来烦我了。”
郑三叼着烟起身，“妹妹，我看你也是个爽快的人，哥今天就再给你看样东西。”
他趿拉着凉拖鞋走进收银台背后的储物间里，一阵翻箱倒柜。
林不予本能地皱了皱眉。寒从脚起，稍微有点养生常识的人都不会在冬天穿拖鞋。
“啊，找到了。”郑三手里提了根红绳，上面挂了一个银色的小铃铛。
他把铃铛递给林不予，“这是我那天在案发现场捡到的，应该是凶手留下的……本来想交给警察，”郑三抠了抠耳朵，“但人家都说我是幻觉了，就没必要再去多事了。”
“这个……我看了看也不值什么钱，就送你作纪念吧。”
林不予接过铃铛，低下头查看。
铃铛上雕刻着繁复的符文，在昏暗的灯光流动着诡异的光。
“妹妹，还没问你贵姓？”郑三手里香烟不断，已经点燃第二根了。
林不予的思绪被打断，回道：“姓林。你的消息很有用，”她扬了扬手里的铃铛，“这个我带走了，多谢。”
没想到郑三却坐直了身子，双目微微发亮，“敢问姑娘可是从医？”
林不予不想暴露身份，却也愿说谎，便模棱两可道：“算是吧。”
郑三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一点即透，态度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满脸堆笑地从收银台后走出来：“哎呀，失敬失敬，原来是林家的千金，还没吃午饭吧？我做东请你上咱这儿最好的馆子搓一顿吧。”
林不予哑然。他们家族隐居已久，没想到还是被猜出来了。只是，她不愿顶着家族的旗号出来大摇大摆受人恩惠。
“不了，我还有事。”诊所里也确实还有个麻烦等着她。
郑三原只是试探，现下却有了七分把握，但他心知此刻还不到火候，闻言便爽快地把黑色盒子的成人用品放进包装袋里拿给林不予：“林小姐，饭可以不吃，东西不能不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找我就是。”
林不予知道做买卖的规矩，也不推辞，提了袋子就往门外走，走到门口时犹豫了一下，还是朝郑三说：“郑先生，你的病尚有转机，保重自身，勿要自暴自弃。”
郑三愣在原地。
早听闻林氏一脉世代传承中医，医术精湛，却没想到光凭打个照面就能把他的身体状况摸个底儿掉。
他摁熄了手里的烟。
前些年他确实病得快去见阎王了，偶然听闻隐于江湖的医家林氏有妙手回春之能，他多方打听，不但没找到林氏的下落，反倒是碰上了些江湖骗子，钱花了不少，病也没好。
求医无门，他在医院躺了半个月之后想通了，与其这么毫无意义地苟活，不如痛痛快快地死。
结果几年糟蹋下来，没死成，反倒是遇到了林家后人。
他捂着脸低低地笑了起来。
人生真是……峰回路转。
*
林不予在回诊所的车上打开了相册，点出手机里木牌的图片，把郑三给她的铃铛放在一起。
二者的符文……果然有七八分相似。
林不予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如郑三所说，这连环凶杀案背后恐怕没那么简单。
如今躺在她诊所的那个男人，多半和凶手有着莫大的关联。
要不，还是放下所谓好奇心，别再趟这浑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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