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只怕是凶多吉少。
石跛子走路瘸拐,心中急跳,一边想着近日可有什么把柄被人拿捏了,一边脚下疾行,不过行了几步就摔了个大跟头。
还是小太监急急跑上前来,递来了拐杖。
行到那贵人所在,瞧见门口侍立着两人,果然穿着银甲,是龙虎卫。
而那大门紧闭,里头灯火摇曳。
石跛子四处皆是心跳,勉强扯出笑脸上前行礼道:“辛者库总管石守成奉命来见大人。”
哪知门口的守卫并不开门,只是道:“在此行礼就是。”
石跛子一愣,心中有些不快,自己怎么着也是正五品管事,便是龙虎卫的大人,也没有这般的道理。
只是他面上不显,却还是扔下拐杖,扑通跪地,对着那扇紧闭的门高声道:“奴婢辛者库总管石守全,拜见大人。”
赵玄亦坐在屋内,听得外头的通报,遂问道:“听闻你前些日子身上有些不好?”
石跛子回道:“谢大人关心,奴婢这半残之身,只管尽心伺候好主子们,哪敢有不好的时候。”
侍立一旁的王忠信眉心一拧,躬身行礼道:“太子殿下,这人不知是殿下亲至,难免胡搅蛮缠,让臣去问他。”
赵玄亦摆手道:“不必。”
王忠信不敢再说,只是退后一步站着。
赵玄亦指腹从茶盏沿上滑过,又道:“听闻你辛者库过去一个月,有几名宫人身染不适,你既无碍,为何没见上报?”
石跛子一惊,不想此次这些人是为这事而来。
他压下心头紧张道:“正是秋中转暮,天气乍暖还寒的,人就容易不舒服。这辛者库里都是身份低贱福气浅薄之人,难免就染上些风寒丢了性命。”
“风寒?”屋内的人声轻轻地飘出来。
听起来这人年纪不大,像个二十来岁的年纪。
石跛子心头稍定,这龙虎卫中几位有头脸的大人,年纪具都三十以上,想来这人也不过是个小佐领罢了。
想到此,他又道:“不敢欺瞒大人。这些个贱奴生了风寒,死也便死了,怎敢为此事去打扰各位大人们。只是大人今夜前来,便是问此事的吗?这辛者库人受寒而死,年年都有,不是什么稀奇事。莫说是辛者库,便是其他各司衙门,这紫禁城里上万的奴婢,哪日不死个人呢。”
还未说完,却听屋内哗地一声响。
赵玄亦一把摔了手中茶盏,平和的面色上一片寒凉。
一旁王忠信慌忙跪地道:“殿下息怒!”
赵玄亦心中怒火冲天而起,面色铁青道:“当真是恶奴,就地杖毙。”
“是。”
石跛子跪在外头,隐约听到里头的人声。
他竖起耳朵也未听见半句只言片语,过了半刻,听到有人行到门边道:“杖毙。”
什么?
他还未听清说的什么,哪知门口的守卫得令,当即架起他就往院中去。
石跛子心中预感不好,却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命今日居然交代在了这里。
直到被架上了刑凳,他才脑海中啵地一声反应过来,知道经营多年,小命休矣,当即哭喊着求饶。
口中还不清不楚地叫着:“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你们不能杀我!。。饶命啊。。”
一时砰砰地行刑声惊地躲在周边的小太监们浑身发软。
不知过了多久,哭喊声方才消失。
赵玄亦寒着脸,负手走到屋外。
外头的守卫忙将地上的人拖走了。
王忠信又上前躬身道:“太子殿下,方才有人来报,在永安道里,发现了一个太监,已经死了好多时了。”
赵玄亦转头道:“永安道?”
“是。”
永安道是来浣衣坊的必经之路,按照时辰算,他方才途径之时,人已经死了。
“是如何死的?”
王忠信道:“臣方亲自去查看了一番,未曾发现伤口。又令人去寻了太医来,太医说他口歪鼻斜,想必生前极是痛苦,死时双手还紧紧抓住胸口前的衣裳,瞧这模样大体是死于心绞。”
心绞平日里瞧不出来,也无任何异常,可发作起来,是能立时毙命的。
赵玄亦道:“哦。”
转头却见王忠信欲言又止。
他原本心中怒极,此刻瞧见王忠信神情,愈发有些烦躁道:“你想说什么?”
王忠信忙跪地道:“经臣查问,这死的太监乃是净桶处的一个管事,名叫寻三。”
净桶处?
前些日子,这辛者库里染病所死宫人,大半皆出自净桶处,还有一些出自浣衣坊。
不过这两处原本就在一起,也分不出彼此来了。
今夜又有管事死于心绞,难道只是一个巧合?
王忠信禀告道:“今日那名宫女也是浣衣坊人,深夜出现在永安道,颇有些可疑。”
不知为何,他隐约觉得殿下对那宫人似乎有些青眼。
那个宫女?
赵玄亦无端想起她跪在地上的模样,在得知与那群禁军多说无用的时候,便安静了下来,停止了挣扎。
那弱小又认命的模样,却让他多看了两眼。
赵玄亦下了台阶行了几步,方皱眉道:“既可疑,还有什么好问的?一并拿了。”
“是!”
“此事干系,想必你也清楚?今夜也不必跟着伺候了,该杀的杀,该罚的罚,天明之时,孤要得到答复。”
王忠信一凛,跪地磕头道:“臣明白,臣必亲自查审众人,必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苏秋雨裹着湿衣裳,一路疾行,直走到行坐宫外,方才住了足。
她喘了粗气,回头张望,深夜一片漆黑,早瞧不见任何人影。
黑夜里寂寂无声,仿若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
“咚”“咚”。
她深吸了数口气,好不容易压下剧烈的心跳,好一会才有些反应过来。
想起自己方才神色匆忙,落荒而逃的模样,当即自嘲地笑了起来。
果然,自己终究是个没用的人。
今日遇见了那个人,谁曾料想到自己竟会是这样的反应。
这些年来,在这座紫禁城中,她想尽了所有办法,也未能靠近那人身周半步,莫说靠近他,便是他住的文元殿,都从未有机会接近过。
这座城,太大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如天壤。
谁曾想到今日却陡然撞上了。
她心中一时慌乱,便抱着头逃走了。
行坐宫内灯火还燃着,众人想必还未睡下。
她轻轻扣了扣门,果然有宫人应声,瞧见她来,那宫人只是斜着眼睛道:“去寻个衣裳怎么寻了这么久才来!石双姑姑已经等急了!”
说着一把扯过她怀里的衣裳,又皱眉道:“怎么是湿的!”
苏秋雨道:“青青姐姐,午后风大,这衣裳叫吹到河里去了。我们收衣裳的时候未曾注意,因此漏了。方才我出去去寻,好在这衣裳还在河里飘着,便给捞上来了。”
那宫人听见说着衣裳落了河,当即露出嫌弃来。
苏秋雨忙道:“姐姐无妨,奴婢已经洗干净了送来的。”
“算你识相,只是今日之事,是你自个儿要为我效劳,我可没逼你。”
苏秋雨笑道:“姐姐说的什么话,我在这浣衣坊里,全靠姐姐照顾着我,我才能活到今日。莫说只是帮姐姐寻个衣裳,便是替姐姐去死,我也心甘情愿呢。”
那宫人被她捧着,面上露出一丝得意道:“莫要花言巧语。”
苏秋雨闻言笑了笑,又自腰间扯了宫牌道:“这是姐姐的宫牌,特还给姐姐。”
宫人瞧了瞧宫牌上鲁青青三个字,正是自己的,遂收入腰间,抬头瞧见苏秋雨一双略显浅淡的眸子盯着那宫牌发呆,遂道:“你也莫要急,你在这浣衣坊里已呆了五年,想必不久石双姑姑便会允了你各宫行走的特权,也会赏你一块宫牌呢。”
苏秋雨笑道:“倒是多谢青青姐姐吉言。”
眼见鲁青青要走,她上前一步扯住了衣裳,瞧见鲁青青不悦地回头,忙又松了开来。
鲁青青不耐地道:“你还有什么话?”
苏秋雨欲言又止,淡眉聚拢。
鲁青青提起灯笼,照得对面的人原本就比常人白皙的皮肤愈发透明苍白,登时气道:“你可是闯了什么祸事?”
苏秋雨闻言肩头一耸,模样甚是害怕,好半天方低声道:“有一事实在不敢瞒着姐姐。方才我自永安道上来,遇上了几个巡夜的禁军。。”
“什么!难道你将我抖擞出去了?”
“那怎么能!这宫人冒领宫牌说什么都是死罪,便是打死我我也不敢认的。只是那禁军查问了一番,瞧见我是执着宫牌的,既合宫规,也未细看,就放我回来了。”
鲁青青听闻,瞪了一眼道:“既没认出来,怕什么!”
说完心中到底有些发虚,又想起什么转头来道:“这可是石总管的衣裳,他若是明日问起为何迟迟还未洗好,你可得自己担着。”
说着啪地一声关上了门,自拿着衣裳去向石双姑姑复命去了。
苏秋雨对着紧闭的宫门扯了扯嘴角。
不想今夜那人亲自来了,那石总管,那个石跛子,只怕他明日可不一定有命来向我问罪了。
她感到一丝寒风吹来,吹的胸口处一片冰凉。
这湿衣裳,早将她胸口染湿了大片。从外到内湿了彻底。
苏秋雨在寒风了站了好一会,冻得浑身发抖,寒气入骨,才紧抱着双臂回去了。
一路回了寝室,还未坐下,苏秋雨就感到浑身发酸,头晕脑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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