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萧长生听不见。
他抱着死去的主人的头颅，自己低垂着脑袋瘫坐着，两人一起跌落在血腥、肮脏的泥土中。
“主人……不要死，不要死……”他固执的祈求着，这没有用，他又开始痛苦的自责，“都是因为属下！要不是属下斩杀了那女子，主人也不至于为了救属下……”
“属下该死！属下这就陪主人一起死！”
他想要自尽，可萧长明死前的那句“长生不会死”却让他动弹不得，他试了又试，终归不敢再次违抗命令。
那就像一条枷锁，又像一个诅咒。
“主人……”
他痛苦至极，忍不住发出阵阵非人的嘶吼声。
“啊啊啊啊——死——都该死！”
天性里，萧长生并不是一个自我压抑的人。
正相反，他的本性其实是一个狂傲、放肆、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并非比喻，而是真正的、生来就没有人性的魔。
他小时候控制不住自己，充满恶意的气息外露，致使身边许多人无缘无故扭曲、发疯、杀人杀己，他其实没有任何愧疚感，甚至还有点隐约的愉悦。
长明教魔教名头的由来，至少有一半是因为他的存在。
他之所以愿意忍耐，之所以压抑自己，在萧长明面前表现的谦卑、听话、死守规矩，是因为有萧长明在。
活着的萧长明。
可现在，萧长明死了。
绑在魔心间的锁链断裂，魔，不再伪装了。
“死吧，都该死。”
萧长生没有流泪，他向来如此，流血流汗不流泪。
他垂着头，本来心如死灰，身心俱疲，脸上一片惨白，可此刻，他抚着主人还未凉透的头颅，轻轻动了动睫毛，身上的气势竟一点一点变化。
由虚弱，到正常，到强势。
到最后，他甚至开始愉悦的大笑起来。
“都去死吧，长明教所有人都要陪葬！”
上方，早已蓄势待发的长明教两大护法、四大堂主、并几十名不出世的高手也再次合体攻击。
按理来说，萧长明死亡、萧长生混乱痛苦的这段时间很适合继续攻击，但这方天地已经被未知力量取代了，所有人都受到高处那份力量的控制。
不知道为什么，它没有选择在萧长生崩溃的时候攻击，只是蓄起气势，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萧长生终于被激起了魔性。
那股力量似乎有些高兴，再次赋予了在场所有人、事、物诡异的力量。
所有人的攻击出奇的整齐划一，伤害都精准的落在萧长生身上，这方天地的自然资源也为其所用，风、雨、雷、电，山石花草，所有一切都遵其命令化为利刃。
但魔化的萧长生比这天地还要疯。
他不但不躲，反而直面冲上去，也钻进了敌人的内部。
“死！”
“死！”
人、物可以控制，但惯性这样的宇宙法则不可以。
他冲进去的同时，也把所有伤害分给了攻击一方，不过几十息，萧长生的身上就全是血洞，同时敌人的合体攻击也被冲散，敌人也开始有伤亡。
但他毫不在意，疯狂大笑。
甚至把战场扩散到了整个长明教范围内。
那些不明所以，只是正常工作、生活的普通弟子们突然面临巨大灾难，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死的死、逃的逃，整个长明教血流成河，几乎可以说是被灭教了。
真的所有人都陪葬了。
梦境主人萧长明心情复杂。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梦，梦中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可梦外的世界也已经那样古怪、危险，熟悉的世界隐隐有即将倾覆的模样，梦中发生的这一切，真的只是一个噩梦吗？
他又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噩梦？
萧长明内心茫然。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思绪有些飘远，再回神，却发现场景又变了。
依然是在长明教内。
周围来往的教众都很正常，深秋景色很美，鳞次栉比的建筑顶上飘着金黄色的落叶，一砖一瓦都是那样平和、有序。
看起来竟是又恢复到最初的样子了。
接下来是熟悉的影卫自请出门，熟悉的自己练功、饮酒。
不知是该叹息还是该恐惧，果然在萧长生出门后，又有客人来访。
萧长明内心涌起一股悲伤混杂着愤怒的情绪，想起上一个梦境中萧长生的结局，他有些不想再看。
想要立刻醒来。
可他尝试几次，梦没有醒来，反倒因梦境速度过快，错过了一些细节。
他再集中精神看时，这次的新客人——一名鼻梁上架着两个古怪镜片、衣着考究的高瘦男子，已经和梦中的萧长明义结金兰了。
这男子倒是没有追求梦中的萧长明，但他做了其他匪夷所思的事情，他挑拨萧长明与当今宸帝——即萧长明同胞亲弟萧宸明的关系。
他反复强调当皇帝的好处，什么三宫六院、富可敌国，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并要求萧长明与他一起起事，杀进皇宫、登基称帝，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帮助萧长明。
梦境主人萧长明只觉得荒唐可笑。
他与宸帝关系很好，自小亲近，怎么可能会因那等烂俗理由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说服，去抢宸帝的皇位？
更何况，那皇位本就是他自己不要的，当年如果不是他跑的快，江山早已落在他头上，这会儿恐怕太子都要立下了，用得着去抢？
可诡异的是，梦中的萧长明竟然没有拒绝男子。
他当然也没有听信谗言，甚至表现出了恼怒、杀意腾腾的样子。
可那杀意只浮于表面，实际上，他什么都没做，反而留下了该男子，并任凭其以教主金兰义兄、魔教贵客自居。
那男子也理所当然，第一次献策未成并没有放弃，此后一整日都在干劲十足的努力。
他找了教内其他人做同伴，包括左右护法、几个堂主，明言要借助本土力量一起“攻略”教主。
攻略，又是攻略。
梦境主人萧长明想起了现实中“离情”所说的任务，心中一动。
莫非……
他不敢深想。
梦境中，高瘦男子用手段抹黑宸帝，又在龟壳上写字，弄出“天命在长明”的假象，妄图在一日之内让梦中的萧长明改变主意。
男子的手段如此粗糙、生硬，且一点不符合常理，可梦中的萧长明和周围的所有人都像瞎子一样，察觉不到不说，还被其耍的团团转。
直到两日之后，萧长生回来了。
世界再次因为他的出现而变得大不同。
“主人，此子心怀不轨，不可信！”
他一见到男子就表现出极大的敌意，利刃出鞘，身体护在梦中的萧长明身前，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
但到底没有动手，只是眼眶发红，呼吸急促。
梦中的萧长明十分诧异：“长生，你怎么了？”他首先担心的是影卫的身体，一边说着，一边还想从影卫的身后走出来，想要给影卫把把脉。
但萧长生似乎应激了，不愿意让主人离开自己的保护圈一丝一毫。
“主人，不要出去！”他拼命把主人往自己的影子里塞，身上杀意层层上升，整个人像绷紧的弦一样蓄势待发，“此人危险至极，不要靠近！”
被杀意直冲的瘦高男子没有反应，和上一个梦境中的古怪女子一样，他看起来也莫名不协调，处在如此环境中也不生气、不恐惧、不慌乱。
他还是那样干劲十足，甚至还在鼓动萧长明赶快起事。
“起、事？”梦中的萧长明有些卡壳。
在影卫出现之前，他对男子的所有古怪行为既不接受也不反抗，就像被植入了“男子应该在这里”的固有认知，仅仅只是“知道了”。
但此刻，他对男子的存在和行为产生了质疑。
那男子并不回应，照例讲了一些夺皇位的好处和萧长明天命所归，之后就离开了。
他一离开，影卫就被人从深渊拉了回来，身上力气尽失，刀刃落地，膝盖发软，整个人重重的跪倒在地上。
但他顾不上自己，又忙不迭的直起身看向梦中的萧长明，语气又快又急道：“主人！这里不安全，快随属下离开！”
“属下已是第二次经历今日，上一次属下无能！没能护住主人，害得主人……”他几乎要落下泪来，但没有，只是声音沙哑如泣血，“幸好老天有眼，又让属下重回今日！昨日醒来属下已察觉事情有异，连用两日匆匆赶回，幸好来得及……虽然不明白为何那女子又变成了男子，但……但属下已找到方法，只要离开长明教……”
他越说越慢，渐渐停了言语，只睁大眼睛，浑身发抖。
他说了这么多，作为他追逐着的、保护着的、思念着的主人，却始终满目茫然。
“长生，你在说什么……？”梦中的萧长明不理解。
看到影卫跪在地上，膝盖已被鲜血染红，他本能的心疼，“怎么跪在这里？快起来。”
萧长生不起来，他陷入极度的恐惧中。
“主人！属下……属下要带你离开长明教！请允许属下……”
他无法任事态继续发展下去，他怕第二次见到萧长明为他而死，那样他会彻底疯魔。
但强行控制主人的行踪，哪怕是为主人好，这也严重违背了影卫的行事准则。
作为一个影卫，萧长生觉得自己罪无可恕。
为了自己，他要强迫禁锢主人。
他双膝跪在地上，最后一次认认真真给萧长明行了个标准的影卫礼，而后一掌将萧长明击晕，背起来就跑。
噩梦醒不来。这部分剧情是早就计划好了的，但真写的时候还是会感觉怅然，影卫受苦了，萧教主心疼了[可怜]
敲破碗求收藏和评论，文文好冷哦，仿佛身处南极洲，景色真是美丽冻人极了[可怜][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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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一个副本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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