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熏雾绕，火光熊熊。昂贵木材建成的高楼此时一片狼藉，黑漆漆的残骸在一桶一桶水的冲洗下摇摇欲坠。
待方璃二人赶到时，薛素刃正红着眼拉着一人的手不停地说话，不知那人回了什么，方璃眼见着薛素刃突然开始颤抖，胸口不正常地起伏。
在她因无力而倒下之前，方璃几步上前扶住了她：“素刃，怎么了？”
薛素刃下意识撑住扶自己的人，低低地吸了口气，视线才缓慢地上移到方璃的脸上。在看到方璃的那一瞬间，她眼中的泪水一下子涌出来：“方姑娘，他们说我的师傅还在里面，我，门中长辈都喝醉了，我拉出所有人之后才知道师傅早早就回房间休息，我把她落下了。”
薛素刃声音颤抖，说到最后几乎掩面。方璃按住她微微耸动的肩头，蹙眉回头看向已被扑灭的大火，心中一沉。
还没等她说话，薛素刃突然抬起头，眼眶通红但眼神坚定：“我要再进去一次。”
方璃顿了下，拉住薛素刃的手，在她误会之前，方璃及时出声：“好，我和你一起去。”
薛素刃眼中的防备立即消散，急急地点了几下头，扭头就要冲进大楼。
“师姐！”一直站在二人身边的女子快步拦下薛素刃，“师姐，楼内还有其他的师兄师姐们，你刚刚在火场受了伤，现在不能再进去了。你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找到师傅的。”
薛素刃推开她：“我没事，师傅休息的习惯只有我知道，你们怎么找得到她。”
方璃跟在薛素刃身后，此时才发现她的背后已被鲜血浸湿，不由伸出手，却在触碰到她肩膀前的一瞬间又放下来。
薛素刃与她师妹还在拉扯，突然薛素刃的身体微微僵住，眼神落到了从楼内出来弟子们身上。背对门的师妹若有所感，也慢慢地转过身，看向门口。
门口的弟子满身狼狈，抬头相对无言。
薛素刃强挤出笑容：“师弟？”
挡在门口的师弟缓缓让开，露出身后担架上的焦尸。
见到焦尸的一瞬间，原先还撑在薛素刃面前的师妹一下子坐到地面上。方璃瞧不见薛素刃的神情，只见她快速地上前一步，却在距离门口两臂之远停下来。
几秒后，她像是忘记如何走路一般，凭空踉跄，跌倒在担架旁边。薛素刃的手颤抖地抚上焦尸手上的玉镯，在触碰上的那一刻又猛地缩回。
终于她克制不住地俯下身抱住尸体，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哭声。
方璃看着颓然的灵傀门，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
沉重的气氛并没有随着所有大火的扑灭而消散，甚至反而愈演愈烈。
方璃最后看了一眼匆匆进城的江湖人们，轻轻关上了窗子，回身看向王弃尘：“这两日霜生镇的人越来越多了。”
王弃尘脸上同样没有笑意：“是啊，共计四家客栈被烧，加上灵傀门当时正在设宴，出现人员伤亡的门派有六个，巧合的是，这六家都是江湖上出了名的不好惹。如今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弟子竟然无端被害，门中的主事人自然纷纷从各地赶来了。”
方璃坐到王弃尘对面，叹气道：“霜生镇来的人又何止这些人。”
王弃尘面露疑惑：“你还指谁？”
“流云盟的人。”方璃停顿了一下，“从昨日开始，夏蝉便不断收到柳声和化雪楼的来信。据说江湖中不少人花了重金请流云盟的杀手以及暗探，让他们只要一找到凶手，便立即杀了。不管是不是，只要拿出证据，单主就认。化雪楼的人本就张扬肆意，一听是要杀纵火犯，再加上重利相诱，几乎倾巢而出。柳声担心出乱子，也给夏蝉寄来了信，所以这两天夏蝉几乎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王弃尘微微皱起眉头，轻声理清思绪：“听雨阁有柳声坐镇，出不了事。那些杀手有夏蝉管着，也不会做出格的事。出事的门派虽然强势，但也不是不讲理之人，不会伤及无辜的人。你如此心事重重，是因为担心背后之人又和萧寒岩有关吗？”
方璃摇摇头：“我并非觉得这件事是萧寒岩引起的，相反，我怀疑这个幕后凶手的目标就是无极门，或者就是萧寒岩。”方璃抬头直视王弃尘的眼睛，“出事的这六家皆是那日围攻无极门的门派，如果说是萧寒岩想为无极门讨回公道，这种张扬且容易失败的手法明显不是他的风格。况且，他对无极门的感情也没有深到这个地步。此事，更像是刻意将人们的注意力吸引到无极门身上。”
“若幕后之人的目的真是这个，那他无疑成功了。”王弃尘似乎想到什么，“那日你在无极门声称自己是前任门主的未婚妻，近日便有人明里暗里开始打听起我当年是怎么死的，究竟有没有发现我的尸体。恐怕过几日便会有怀疑我是不是并没有死了。”
方璃神色一凌：“难道这幕后之人的目标其实是你？”
王弃尘一时没有说话，片刻后才摇摇头：“我觉得不是，或许是直觉，我总觉得暗处有人在盯着我，但我没有从那个人身上感受到恶意，甚至有种熟悉感。”
他注意到方璃担忧的神情，对她笑了笑，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不必担心，能让我觉得熟悉却没有恶意的，说不定是萧寒岩从前的仇人。”
方璃撇了撇嘴：“为了报仇牵连无辜的人，就算是萧寒岩的仇人，那也不是什么好人。”
“是是是，报仇也要取之有道。”王弃尘扯开话题，“最近霜生镇会不太平，希望不要牵连到你后日的比试。”
“咚咚咚”
方璃刚要说话，木门便被敲了三声。二人警惕地对视一眼，沉默着没有应声。
“阿璃，是我，快开门。”
听出是夏蝉的声音，方璃立即松开拳头，起身快步去开门。
夏蝉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她拎起茶壶和茶杯，急急地为自己倒水：“我就知道王弃尘在你这，甚好，我也不用跑两趟了。”
王弃尘和方璃对视一眼，挑了挑眉。等到夏蝉停下喝水后，他才开口问道：“怎么，是有什么事要我去做吗？”
夏蝉摆摆手，坐到另外一边，正色道：“你近日能别出门就别出门了，听雨阁那群人受人所托调查无极门，已将你当年未死的事挖出来，甚至查清了你这几年究竟在何地做什么了。你们二人从苍山镇开始便形影不离，自然也查到了阿璃头上。阿璃如今在霜生镇也算小有名气，一说起她身边的男人，人们可是都有印象。”
方璃蹙起眉头，有些疑惑：“就算认出了王弃尘又如何，王弃尘又没做什么亏心事，甚至根本没有想隐瞒自己的身份。你这两日这么忙，竟也会为这点事特地回来一趟？”
夏蝉恨铁不成钢地掐了掐方璃的脸：“这怎么会是小事，如你所料，众人现在皆怀疑纵火之人是为了无极门出气。可如今无极门逐渐不成气候，他们可不觉得那些弟子能够让四个地方同时起火。便开始查与无极门有关的人，这查着查着，就查到而来王弃尘头上。江湖人可不知萧寒岩的真面目，只知道王弃尘活着离开了枭骨关，却放着武林盟主的位置不做，改名换姓，莫名跟着一个所过之处皆起风波的女子。”
她耸了耸肩，无奈道：“你们觉得如今这种情况他们会怎么想？”
王弃尘不知道在想什么，出神着没有搭腔。方璃看了他一眼，露出嘲讽的笑容：“恐怕许多人都以为王弃尘是藏在暗地为无极门做事吧。”
“答对了。”夏蝉在王弃尘面前打了一个响指，“所以让你最近就别出门了。”
王弃尘往后坐直了身体，并不赞同：“这么多年我的确算不上光明磊落，但这件事，我绝不怕任何人来质问我，何必要躲起来。再说了，上一次我错过了方璃的比试，这次我绝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夏蝉皱起眉头：“啊呀，你们还不知道吗？武林大会推迟了。”
“推迟了？”方璃和王弃尘异口同声，“为何？”
夏蝉解释道：“霜生镇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以为心中不满的只有那六个门派吗？现在既然查出纵火者和无极门有关，怎么可能再任由无极门操办武林大会。王弃尘没死的消息一出，便有人去无极门抗议了。这次去的可都是德高望重的前辈，纪年可没办法不见，最后只能答应一日找不到纵火者，便一日不召开武林大会。”
方璃低下头，手指不住在桌上敲着：“纪年竟然会做出这样的承诺。”
“他就算不愿意，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可没办法拒绝。”夏蝉重重呼出一口气，“我觉得，既然纪年他愿意在前面抵着，你们就先别去给自己找麻烦了。虽然这句话有些不合适，但这纵火者也算帮了我们的大忙。水被搅得越浑，我们便越容易找到萧寒岩。我有预感，他就要躲不住了。”
方璃看向紧闭的窗户，喃喃道：“只怕就算我们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自己找上门。”
以为有读者，原来是盗文爬虫[裂开]作者开始阴暗爬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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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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