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古庚国将刑部改为大理寺,百年以来收押的皇亲国戚无数。但这还是第一次,大理寺收押了当朝太子。
太子未到而消息先行,大理寺众人听闻这个消息,纷纷惊掉了手里的笔,导致这一批入库的卷宗上留下了不少黑色的墨点。
“快快快!把那间天字房重新布置一下!”
常璃原本在自己的那间牢房里靠着阿桐发呆,听见这句话一下就清醒了,哭笑不得地小声嘀咕:“这是要把天牢一号房改成天字一号房吗?太子是过来接受审问还是过来度个假的?”
阿桐不解地拧眉看她,差点把自己愁成林妹妹,语气很哀怨:“小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常璃靠在她肩上:“乖阿桐,我啊,能笑一会儿是一会儿。”
不像常璃和阿桐是跟烤乳猪一样被人架着过来,太子陆应禹背后有禁卫军跟着、前头有大理寺寺卿亲自带路,路两旁又有宫人太监掌灯,前呼后拥着,大批人马一步一步随他信步走来的。
常璃的牢房在最里头,只听得到从走廊的另一头,传来各种脚步声、搬东西的窸窣声,动静持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末了还有大理寺卿立场难辨的告退:“殿下且先休息,下官告退。”
常璃气的直揪地上的杂草。
万恶的封建统治阶级,她恨!
凭什么太子跟度假一样,她却只能睡杂草和地板!
“殿下若是需要什么,且跟他们说便是。”大理寺卿告退前道。
“孤知道了。多谢。”
听到这里,常璃揪杂草的动作更加用力。
等到窸窣声音散尽,地牢中重回宁静,太子的声音忽然在空旷的地牢中响起,低沉的嗓音幽幽回响:“常璃姑娘可还安好?”
常璃语气里一股酸味:“托殿下的福,民女还活着。”
陆应禹侧耳听了听方位,往牢房深处看去。
可惜层层黑暗阻挡,目之所及只见得到火把附近的小片区域,看不见常璃身影。
陆应禹看了眼身后被床褥覆盖的草席,掀开之后,坐在了草席一角,“孤会让你们安然无恙地出去的。”
即便得了句保证,常璃也尚不明白自己到底卷入了什么样的事情,心底始终藏着些忐忑。
她和阿桐对视一眼,清了清嗓子,淡淡道谢:“既然如此,那便多谢太子殿下了。不过此番入狱实乃无妄之灾,不知殿下可否替民女解惑一二?”
陆应禹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常璃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忽然听见他道:“在外人眼中,我们二人算是都同二弟有过节。可对付你并无好处,对付孤兴许才是对方的目的。”
常璃秒懂:“所以我是被拖累的。”
一阵微妙的沉默。
还期望对方带自己出狱的常璃连忙找补:“殿下但凡有用得上民女的地方尽管吩咐,民女一定万死不辞!”
回答她的,是一声没什么起伏的“嗯”。
审问侍从次日清晨开始的。
上午是还只是把常璃和阿桐分开审问,反复问到她们这两日的行程、和珣王的过节、以及哪里来的毒。
前面一些问题常璃和阿桐尚还能够应对,但是最后一个问题,她们却根本无法回答。
一开始,审讯的手段还算温和,只是反复质疑询问,最多饿上一餐而已。
可到了寅时,审问的人忽然从浑身文官气质的寺正,换成了一身阴沉气势、眼神仿佛染着血色的司狱。
常璃心里突突直跳。
她被绑到了一个四面封闭的房中,唯有墙壁上开了一个小洞,留了一丝阳光照进来。
这间房中,墙壁四面都是刑具。
司狱冷冷地看她一眼,然后从墙上挑了个带着倒刺的鞭子,“唰”的一下,鞭子挽了个花,砸在地上,掀开一片杂草。
这一下要是落在人身上,肯定要带下去一片肉!
常璃的背后仿佛也跟着一起疼了起来。
“姑娘,你说你细皮嫩肉的,能抗几下呢?我劝你还是早日招了吧,别白白赔上命。”这人声音如蛇信嘶嘶,令人头皮发麻。
眼见司狱踱着步走到他背后,微弱的阳光之下,常璃看见他投在地上的影子高高扬起了鞭子——
“慢着!你不能打我!”常璃高声喊道。
这都是什么变态,都喜欢拿鞭子抽人?他们上辈子是养还是驴,这辈子过来报复社会?
司狱阴阴一笑,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一样,嘶哑难听:“进了大理寺,就没有我不能打的人。”
常璃拖延时间:“你看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普天之下,就算进了大理寺,也有你不能打的人!”
“嗤——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别费心思拖延时间了,没用的。”司狱嗤笑一声,不慌不忙挽起鞭子,重新举了起来。
常璃一看地上阴影中鞭子上的倒刺就浑身发凉,不管不顾脑子一热就喊:“你难道敢打皇上的宝贝长孙不成!!”
司狱被这话逼着扭转了鞭子的方向,力道扭转时鞭尾一扭,抽在了司狱自己的小臂上。刚刚司狱若不及时扭头,那倒刺只怕要抽在他脸上。
“你说什么——”司狱脸色阴晴未定,到底赌不起,狠狠一咬牙:“你若是敢骗我,我回来剐了你!”
说完把手里鞭子往地上一扔,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常璃盯着他的背影,后怕得直喘粗气。
小命暂时是保住了,后背伤口大概也裂开了,黏黏的发疼。
常璃思考起另一个重要的问题:那个人是去找御医了吗?自己可没有什么金手指吃了让人摸出来滑脉,一会儿她要怎么骗过御医?
短暂地思考之后,常璃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她没有办法。
这个无可躲避的问题让她万分懊恼。
为什么大学要选个没有什么用的小语种?
除了用脏话骂这个年代的人他们听不懂,还能有什么用?
当初如果去年农业大学,或者选会计、化学之类的专业……哪怕去练田径,现在跑名速度也能快一些啊!
在常璃的无限懊恼中,一位脸上沟壑层层、堪比树皮的御医拎着手中的箱子到了。
常璃撇了撇嘴,想起刚刚阿桐的问题。
她应该修正一下自己的答案。
其实除了直面生死——例如现在,其他时候,她都还能算笑得出来。
常璃有些丧气地垂下了脑袋。
御医拿出一张帕子盖在常璃腕上,然后伸出两指,搭了上去。
随着时间过去,他须白的眉逐渐扭了起来,眉心和山根皱成了一团,神色逐渐凝重。
那司狱看这御医这个表情,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问道:“詹大人,请问……”
他一句话没问完,詹御医忽然脸色很差地说:“脉象不稳、母体虚弱,快把绳子松开!”
司狱被他这句话吓得戾气全散,抽出一把匕首,立刻割断了绑着常璃的绳子。
常璃:母体?这房间里还有谁能被称为“母体”?
詹御医一把高龄,却立刻放下手里的箱子,小心扶着常璃,语气之中颇有尊敬:“姑娘小心。”
常璃生怕自己大手大脚把他给碰了,顾不上自己被绳子勒疼的手脚,赶紧反手又扶住他:“大人小心……等等,虚弱指的是我吗?”
詹御医躲开她的搀扶:“姑娘如今脉象不稳,还是须得好好养着,若是有什么意外,皇上问责下来,老臣便是拿命也换不回精贵的皇子皇孙。”
常璃一脸恍惚地看着他。
难道我的意念可以改变现实,指谁谁怀孕?
不过,总归是先保住了小命!
常璃又重新开心了起来,琢磨起了阿桐的下落:“不知我那侍女去哪了?我身子不方便,须得她照顾我才是。”
詹御医似乎很赞成这话,眯着眼睛看了看那司狱。
一招局势扭转,身份顿时天差地别的司狱颇为憋气地回答:“……姑娘且稍等,一会儿就能见到她了。”
常璃满意地点点头。
路过常璃原本的牢房时,司狱刚打开门准备放常璃进去,詹御医又咳嗽了声。
“本官瞧着,当把太子殿下旁边的那间腾出来。”
司狱张了张嘴,然后在詹御医冷冷的目光中又闭上了嘴,不发一言地把常璃安排在了陆应禹旁边的牢房中。
“此事本官自会去同大理寺卿说,你就不必张扬了。”说完,詹御医率先离开了。
司狱不敢去看陆应禹,跟着低头也离开了。
他们一走,常璃就跑到两间牢房中间,扒着粗壮的木栏问陆应禹:“殿下,方才那位御医是你的人吗?”
她绝对清楚自己身体状况,那詹御医若不是庸医,就应当是有别的理由帮自己。
陆应禹侧头看她,一身衣裳还是同刚进牢里一样平整洁净,连一个褶皱都没有。
“嗯。”他没细说,垂头抚了抚衣角,“詹御医自会配合你。”
原本就是想用称病的方法让她逃过刑罚,没想到这位常姑娘倒是聪明。
陆应禹问:“詹御医是如何说的?”
常璃放开手里的木栏,缩到牢房一角。
“就……让我好好养身体。”
陆应禹狭长的眸子眯了眯。
“詹御医给你号脉结果如何?”
常璃羞耻地恨不得把脸遮起来。
她咬着嘴巴,小声含糊地说:“喜唔脉。”
陆应禹沉吟片刻,忽然站了起来,黑色鎏金的衣袍在阴暗的房间中划出一道凌厉弧度,笔挺的身形在地上投下大片阴影。
常璃看见他微妙地皱起了眉,用那双如岳如川的眸锁定了自己。
从陆应禹薄唇里,语气笃定的,缓缓吐出两个字:“孤的?”
常璃脸颊爆红。
她一瞬间捏紧了拳头,手里的稻草被捏的折起,在空中微微颤抖。
昏暗空旷的牢房中,胸口的心跳是世界中唯一的声音。
常璃非常小幅度、急促、且心虚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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