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了百辛散者,昏迷一日、癫狂一日、吐血一日,三日而亡。
算算日子,今天珣王应当正处于癫狂状态之中,再过不了多大会儿,他就该开始吐血了。
大理寺中的饭食今日换了个彻底,有鱼有肉有汤,堪称营养均衡、味道上乘。
常璃吃的很是开心,还挑出来几块自己碗里多到快要铺出来的肉给阿桐:“乖阿桐,你在长身体,快多吃一些。”
等到她心满意足吃完,却看见太子面前那份一动没动。
“殿下,您不吃吗?”
陆应禹蹲下了身,端起盛了饭的碗,修长的手指在碗底摸了摸,拿下来一张纸条。
然后他展信看了一眼,把饭菜全部推到木栏边上:“你们吃。”
阿桐有些不好意思,坐在原地没有动,可她拉不住饿狠了的常璃,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把太子那一份拿了过来。
“殿下这么说,民女可不跟你客气啦!”
常璃一边吃,一边看着陆应禹霞姿月韵的侧脸,眼睛转了转,努力压抑下去的好奇又冒了头,有些忐忑又羞耻地问:
“殿下,那件事……他们会不会跟皇上说啊?”
虽然她极尽含糊,但是两人彼此都心知肚明这话说的是什么。
两个时辰以前,就在常璃肯定了陆应禹那句“孤的”之后,司狱便把阿桐放了回来,拯救了尴尬到恨不得撬开地板藏进去的常璃。
但是她思来想去,总觉得不怎么保险,无法安心。
如果司狱把这件事情捅到皇帝面前去,那自己不是犯了欺君之罪吗?这会被砍头的吧?
陆应禹抬手揉了揉眉心:“他们原本不是非杀你不可。”
常璃心头一跳:“这是什么意思?”
“只因你接近过孤、又同珣王有悔婚之仇,他们只是想借由你,栽赃孤对手足下手。”陆应禹把手中看完的纸条揉了揉,掀开棉被,从下头抽出一只火折子,把那纸条点燃。
橙色火光缓缓将宣纸吞噬殆尽,留下一地的灰烬,夜风轻轻一吹,散了。
陆应禹拍了拍黏上袍角的灰:“可若是下午的消息传到了下毒之人耳中,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常璃喉咙发干:“斩草除根。”
陆应禹淡淡瞥她一眼:“聪明。”
常璃只有苦笑。
她还以为自己自救成功了,原来只是推迟了死亡倒计时。
陆应禹抬手摸了摸发冠,不知道在哪里一扭,发冠中的簪子便弹了出来。
那簪子通体玉白如石,有淡淡金纹缠绕其上,宛若金龙盘于玉柱,富贵不可方物。
他摘下簪子,走到牢房中靠近火把的位置,对常璃道:“撕一段绸子给孤。”
常璃不解:“殿下身上的布料不是更好?”
陆应禹耐心解释:“此乃宝漆笔,只有在绸布上才可落字。孤身上,最差也是皇室特贡的江南织锦,不染墨色、不近潮气。”
常璃:……您这是在炫耀吧?赤|裸裸的炫耀吧?
按下阿桐,常璃自己从裙摆最底下撕了一小块递过去,看着陆应禹用拆下的簪子在上头写了几行字,然后转身敲了敲牢房的墙壁,根据声音摸索着位置,从某个位置取下一块砖,把布条塞了进去。
做好这一切,陆应禹走到两个牢房相隔的木栏旁边,将簪子递了过去:“这是母后留给孤的,见之如见孤。常姑娘,宝漆笔刚柔相济,记住这句话,你会知道什么时候该用它的。”
常璃一头雾水地接了过来。
刚柔相济……
照那些武侠剧的套路,难道指的是可以用来束发,也可以用来杀人?
“殿下是让我用这只宝漆笔自保?”
陆应禹却不再回答,他在草席上躺了下来,双手交叉,放在腹间。
“今夜别睡太沉。”陆应禹道,“带孤出去时,放开了声喊救命。出去以后,不要假借他人之手照顾孤、不要回美味居。”
一连三个命令,常璃听得满肚子疑惑,可不等她问,陆应禹那边便已然阖上了眼。
“殿下?殿下?”
草席之上,陆应禹已经阖上了那双如风似月的凤眼,胸口平稳起伏,似乎已经进入好眠。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来哪一出?就不能把话先说清楚吗?
要不是看他还在呼吸,常璃几乎都要以为他猝死了。
常璃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和阿桐轮流守夜,互相撑着度过这一晚。
后半夜时,常璃忽然被一阵难闻的刺鼻烟味熏得一个激灵。
她倏地一惊,扭头看见有滚滚浓烟从牢房深处翻滚着涌了过来。
“醒醒!”她捂着嘴摇醒阿桐,按照陆应禹的吩咐大喊“救命”,然后和阿桐一起,使出吃奶的劲儿撞向木栏。
牢房坚固,任凭她们怎么撞都还是纹丝不动。
“殿下?殿下!陆应禹!!”
不论常璃怎么喊,陆应禹都一动不动。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火势蔓延的极快,眨眼吞噬到了常璃附近的牢房了。
她紧张的嘴唇发白,蹲下来去看那枚铜锁。
这是古庚国最常见的十字铜锁,锁钥为小巧的十字花纹型,不同的锁区别便在十字上的尺纹各有千秋,轻易难以破解。
要是她手里有什么能够塞进去开锁的…
刚柔并济?!
电光火石间,常璃忽然想起来陆应禹给她的那只簪子。
她哆嗦着手从怀里取出宝漆笔,对上十字孔眼,尝试着往里推。
成功了!
常璃惊诧地张开了嘴,手上加快了速度。
这是一种极为微妙的触感,就像是将一本过厚的书塞进书架的缝隙之中,常璃能够明显感受到手上的阻力,却同时也能感受到,宝漆笔很快就触碰到了锁孔的底部。
原来陆应禹说的刚柔相济是这个意思!
常璃手上一拧打开了锁,推开门之后直奔隔壁。
宝漆笔离开钥孔以后,瞬间恢复了初始的光滑圆润。
此时火势已经吞噬了她的牢房,火舌正在向躺在地上的陆应禹蔓延过去,草席的一角已经被彻底点燃。
常璃被浓烟呛了一口,涌出来的生理眼泪阻隔了她的视线,她草草把眼睛一擦,对阿桐喊道:“出去喊人!!快去!!!”手上却一刻不停,用力把宝漆笔塞了进去。
阿桐不敢犹豫,抿着嘴扭头往外跑去。
火舌已经舔上陆应禹衣角。
宝漆笔再次出场,“啪嗒”一声再次完成任务,常璃从来没有觉得开锁的声音能够这么治愈。
她冲到墙角,一把架着胳膊扛起了陆应禹,他身量太高,常璃被他压的直不起身,几乎是用半托半抱的艰难力道,把他搬了出去。
阿桐此时去而复返,带着哭腔:“小姐,外面没有人!!”
偌大的大理寺,偏偏在这一晚,诡异地空无一人。
等到禁卫军提着木桶前来灭火时,半个大理寺已经葬身火海。
青灰的烟雾从火光中升腾翻滚而起,像是预警战事的狼烟,打破了整个皇宫的宁静。
常璃得救,霎时脱了力,就这么架着陆应禹靠着墙跌坐下来。
陆应禹似乎失去了意识,身躯倾斜,脑袋顺势靠在了她肩上。
“先救殿中的卷宗!!”闻讯而来的大理寺卿不顾自身安危重进火海,几个禁卫军拦他不住却也不能袖手旁观,只能也跟着冲了进去。
御医此时赶到,还是之前的那位詹御医。
他两步冲了过来,跪在陆应禹身侧,准备伸手去号他的脉,却被常璃直接挡开。
“大人,不要碰他。”常璃薄唇拉成一条直线,满脸的坚决。
詹御医实在忧心陆应禹状况,有些着急地小声自证:“姑娘,皇后娘娘于老臣有恩,老臣断不会对殿下不利!”
常璃发梢被火燎了一些,脸颊也沾了些许烟灰,有些狼狈。
她嘴唇苍白,却眸光镇定地摇了摇头。
“抱歉,见谅。”
就在这时,同样尖锐的高呼,忽然从皇宫另一个角落传来。
“走火了,走火了——!”
所有人抬头望去,只见西北角上,太子东宫的上空冒起了浓烟,火光照亮了半个东宫,也照亮了所有人愕然惊诧的脸。
……
大理寺和东宫先后起火,太子昏迷不醒,二皇子珣王后半夜开始吐血。
这个夜晚,勤政殿中的烛火一亮就是一宿,一道道口谕流水一般布置下来。
身上还背负着嫌疑的太子和常璃主仆无处可去,兴帝便开恩,命人重开元后的景阳宫,将他们三人安置了过去,东宫的宫人也都一并挪了过去。
常璃直觉陆应禹那句“不要假借他人之手照顾孤”意有所指,任何人想要靠近都会被她拒绝。
何况她里机捏着宝漆笔,只凭此物众人便知她受极太子信任。
继詹御医之后,兴帝又派了好几位御医,却通通被常璃拒之门外。
就在所有人都一筹莫展时,国相带着兴帝口谕来到了景阳宫。
此人年过半百,额头凹陷,花白的眉尾极长连入鬓角,眉心不怒自威留着几道川痕,嘴角习惯性往下撇去。
“来人,将这常氏女带下去!若是耽误了殿下,你们有几个脑袋给皇上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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