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后,已经到了酉时。
常璃解下围兜,一抬眼,正巧看见院外漫天的夕阳。
橙光将整个天穹染成暖色,大片云朵绵延缠连,像极了常璃小时候爱吃却没吃到过的棉花糖。
她在台阶上坐了下来,目光描摹着云朵边缘的霞光勾出的线,有些看痴了。
直到一个低沉的声音悄然融入这里 :“常掌柜忙完了?”
常璃闻声回头。
陆应禹站在门边,半身云锦衣裳让霞光染成了淡淡的红,像是在身上罩了层朦胧轻纱。
他胸口位置用暗线绣了只莽龙,盘起的尾部游走在陆应禹肩线附近,金线混着蚕丝,正巧反射出夕阳的红光,将那龙也染成了金色,正有一副盘龙游云之景。
这样的陆应禹,比之平日多了一丝柔和的烟火气,却也愈发显得如圭如玷,矜贵不可方物。
常璃惊讶地站了起来,一时间有些找不到手脚该往哪里放:“殿下怎么来了?此处是后厨,太脏了,您快出去。”
扭头看见台阶边麻袋中的土豆撒了一地,常璃借着门框遮掩小心踢到角落,不叫陆应禹看见。
“孤来拿宝漆笔。”陆应禹余光看见了那只被常璃踢走的土豆,嘴角无意识勾了勾。
“啊——”常璃一愣,“哦哦,对!”
她从怀里摸出宝漆笔,递了过去。
这东西太贵重,她怕放在房里被人摸上去拿走了,便一直带在身上。
早该还给他了。
宝漆笔入手还带着体温,丝丝缕缕的暖意顺着指尖浸染入皮肤。
这一刹,犹如天地万物复苏,陆应禹沉睡的身体也被唤醒了知觉,重新学会了感知外界。
即便陆应禹早有心理准备,也还是被这温和的触感烫了一下手。
接着,袖子之下的手将宝漆笔紧紧攥入掌心。
晚春的黄昏气温微凉,宝漆笔上的那么一点温度,很快就消散干净了。
陆应禹再次失去了对它的感知。
在他手里,这件物品重新和树枝、笔杆、筷箸无异。
陆应禹阖了阖眼,又将宝漆笔递了回去:“孤突然想起来,后头还有些别的事情要麻烦常姑娘,你且继续收着吧。”
常璃:“……哦。”
陆应禹看着她纯然懵懂的脸,喉结滚动了一下:“御膳房膳食味道寡淡,常掌柜可否再开一桌?”
常璃舔了舔嘴唇:“殿下,我下班了,我一向不喜欢加班的……得加钱。”
陆应禹失笑:“常掌柜要多少?”
常璃想了想,这算是延长工作时间吧,得乘一点五倍的:“四两黄金加五两白银。”
陆应禹答的痛快:“可。”
“好嘞~”有钱赚就很开心,常璃声音轻快,越过陆应禹往后厨跑,“殿下且去坐着稍等,菜马上就好!~”
陆应禹忽然想逗她:“还有那精盐之事,常掌柜今日也该给孤交代了。”
常璃小跑的脚步一顿,差点左脚绊到右脚。
她沉了一口气,悠悠转身:“殿下,我这儿还有不少精盐,您要是想吃,今晚能让您吃个够。”
这算是威胁了。
可是常璃确信,自己对对方是有价值的——否则他堂堂太子也不至于至今尝不到百味,还要跑到自己这种小店吃饭。
陆应禹果然默了一下:“常掌柜言之有理。那便晚些再说吧。”
晚饭的分量很足。
省去了摆盘时间和设计时间之后,做菜的效率也提升了不少。
陆应禹并没有等太久。
“殿下,我忙活了一天也没吃晚饭呢,可否就一起吃啦?”
陆应禹:“可。”
旁边,德清公公、阿桐和卞西也开了一桌。
常璃忙了一天,确实也饿了,狼吞虎咽扒了好几口饭,抬头看见陆应禹慢条斯理的优雅动作,短暂地反思了一下自己。
然后继续狼吞虎咽。
等到常璃吃了个半饱,这才有心思琢磨点别的东西。
她等着陆应禹夹了块牛肉、细细嚼完眼下,才小声说:“殿下,那个精盐的事……和您打个商量呗。”
“嗯?”
“就是吧……我确实没法解释那东西的来历,而且我也不会炼。”
陆应禹没有说话,只是又夹了块牛肉。
常璃咬了咬筷子:“这件事情也不用多说,我相信殿下肯定有办法知道我是不是说谎。对吗?我知道殿下担心的是什么,而且我能保证,不会让这样东西泄露出去,我也不会指着这个发家谋私。”
见陆应禹还是不说话,常璃有些气闷,嘟囔着补了一句:“我也没那个胆子啊,是正经生意不好做了,还是我做饭不好吃了?折腾那些,麻烦。”
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多俏皮话。
不在宫里,陆应禹也并非时时刻刻都需要人伺候,他自己拿起勺子准备盛汤,却被常璃一把抢了过去。
“——哎哟,这事儿您交给我就好啦!”常璃语气十分狗腿,拿过旁边早就准备好的干净空碗,“您那聪明的脑瓜要用来琢磨大事,这种小事用不着您动手啦。”
常璃小心盛了一碗汤,放在陆应禹面前:“怎么样,我方才说的那些,您考虑得怎么样?”
她笑的眉眼弯弯,若骄阳灿烂,也带着股如夕阳余晖的温柔治愈,引人想要再多看她笑靥几眼。
“孤还在考虑。”陆应禹淡淡回答。
“好的好的,您慢慢考虑。”常璃自己吃完了,便开始添饭倒茶伺候陆应禹,生怕他看自己拿不出炼盐的法子就把她美味居关了。
这一餐常璃吃的是忙前忙后,陆应禹则分外惬意。
唯一没料到的是,陆应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吃撑了。
原因很简单,每当陆应禹稍停筷子,常璃就赶紧给他添饭倒茶,态度温和动作迅速,笑成弯月的眸子狡黠漂亮,让人无法拒绝。
无法拒绝的后果便是,陆应禹吃了两碗米饭之后,还喝了三碗汤。
“殿下饱了?要不要再……”
眼看着常璃又要去给他添饭,陆应禹忙抬手制止:“不必。如此便可。”
说着袖子下的手抬了抬,在胃部按了按。
常璃砸么了下嘴,觉得有些可惜。
啊,失去了一个讨好他的机会。
阿桐收拾桌子时候,常璃把陆应禹请到一旁,端上了热茶。
“殿下,我方才说的事情……您考虑的怎么样?”
陆应禹屈指敲了敲桌面,看了眼厨房的方向。
“你确实没有制盐的条件。”陆应禹说。
作为前户部侍郎之女,常璃的生平来历一眼可以看穿。就算是在京郊的那么几个月,也是一眼可以看透的经历。
既然不是她自己炼的,也不是她买来的——这点卞西已经禀告过他,从没见常璃去买盐——那么只能解释为,每个人都有着天差地别的个人际遇。
陆应禹心中是更偏向这个猜测的,毕竟那装盐的透明的东西,他第一次得见。
“这盐的来历,孤想听你仔细说一说。”陆应禹沉声道。
常璃咬了咬嘴唇,皱着眉喝了口茶。
她心神不定,视线在自己的手、茶杯、陆应禹放在桌子上的手中间来回地看。
“……殿下,我不想骗你。”
“那便如实交待。”
“可是你不会信。”常璃断然道,“我若告诉你,这个东西是凭空出现的,你信吗?”
陆应禹静静看着她。
“孤信。”
常璃愕然。
“一共出现了多少?”他问。
常璃回忆了一下:“……四袋。”
这不算骗他,加上还在陆应禹手里的那袋,她确实到现在为止只拿出来了四袋。
“是全部的吗?”
常璃把手藏在桌子底下,有些紧张地捏住了袖子,然后克制住情绪,小小点头:“是。”
她刻意曲解了这话,让自己用一种不算骗人的方式回答了陆应禹的问题。
陆应禹终于不再提问:“若是哪一日,孤在别处见到了这东西……”
常璃抢答:“我知道,美味居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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