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里,你怎么会在车上?”
胡里踢了踢脚边的大蛇皮袋:“我在山里采了些药材,进城去卖药。”
从前胡里的爷爷胡说还在这世上的时候,采药之后也会带着胡里去镇上或者城里,卖了药材换人类的钱,买些需要的生活用品后又回到深山里。
不过今天胡里采的药卖的钱,可不是要拿来换生活用品的,他有别的用处。
月圆再问:“那你怎么知道我就在这趟车上?”
“经过月亮村的一共就两趟车,要么上午要么下午,你去卖鸡蛋,下午要回来,肯定会上这趟车。”胡里转了转他那双狭长的狐狸眼。
“胡里,你真聪明,那我们可以一起去,等你卖完了药材我卖完了鸡蛋,我们还可以一起回来。”
别看月圆面上勇敢,可心里对独自去城里卖鸡蛋这回事还是有些胆怯的,只不过现在有胡里同行,月圆突然像有了后盾一样,心里也有底气多了。
班车不疾不徐行驶在山道上,一路上,微风轻拂,这辆白色的锈迹斑斑的班车载着他们经过了许多地方。
他们看到了道路两边许多户冒着炊烟的人家,看到了绵延的大山,看到一大片望不到边际的水稻田,稻谷上的稻穗饱满,被压得低下了头,风吹来,涌起金黄色的稻浪。
他们还经过了一座造型非常威武的石桥,石桥架在汹涌的大河之上,在湍急水流的攻势下依然岿然如山,桥边还立着石碑,上面的红字清晰地刻着——
“渔河大桥,建于1990年。”月圆将上面的字念出声来。
班车继续前行,慢慢的,道路两边的景色不再是山野河流,也不再是炊烟人家,而是出现了宽阔的柏油路,出现了一层层的高楼,出现了许多的小轿车,出现了红绿灯,月圆知道,他们马上就要到车站了。
果然,不出五分钟,班车就停在了汽车站里,塞拉门哧啦一声打开,月圆和胡里一前一后下了车。
车站里有许多的小摊许多陌生的脸孔,人推人人挤人,月圆心里的胆怯又冒了上来,她提着竹篮子,挪挪脚步,却没有往前走动一厘米。
以前和奶奶来城里,她都是拉着奶奶的手,亦步亦趋跟着奶奶走的,现在奶奶不在身边,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正当月圆无措的时候,胡里的手伸了过来,就像干旱很久的稻田里下了一场及时雨,他吹了声口哨,斜斜的视线投过来:“我带你走吧。”
月圆感激地抓紧胡里的手,跟在他的身后,少年与女孩手牵着手,艰难地穿梭在人潮之中,月圆看着胡里的侧脸,觉得以后他长大了,可能会成为像爷爷一样厉害的人,不,厉害的狐。
胡里的耳朵藏在帽子里,而尾巴则藏在宽松的帽衫下摆里,没有人发现他是一只狐狸,而月圆努力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也没有人发现她心底的畏怯。
胡里扭过头来问她:“你要去哪里卖鸡蛋?”
“去潮正菜市场。”
奶奶每次都带她去这个菜市场的门口卖鸡蛋,土鸡蛋很受欢迎城里人的欢迎,经常没多长时间就能卖个精光。
“潮正菜市场?”胡里嘀咕着,踮起脚尖看了下路。
他以前来城里,都是将采到的药材直接送去中药堂,因此胡里并不知道潮正菜市场怎么走。
但月圆拉拉他的衣袖:“我知道怎么走。”
这次换月圆牵着胡里走在前面了,一人一狐穿过两条马路,拐了三个弯,经过四条街,终于到了潮正菜市场。
菜市场里卖菜的都是交了摊位费的,月圆自然不能进去卖,因此她和胡里蹲在门口,要进菜市场买菜的人都会经过这里,鸡蛋卖起来也会快些。
月圆掀开竹篮子上的盖着的棉布,露出里面大大小小光滑漂亮的鸡蛋,她吞了吞口水,“卖鸡蛋”那三个字,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喊不出来。
月圆睁着她那双大大的圆圆的湛亮眼睛,小拳头紧了又松,看着来来往往过路人的交错的裤腿,还有各式各样走动的鞋子,有皮鞋、拖鞋、高跟鞋、靴子……就是没有一双鞋在她的跟前停留。
还是胡里扯着嗓子喊了几声“卖鸡蛋”,才吸引来了今天的第一位顾客。
这是一个女人,她的头发被烫成蓬蓬卷,手里提着个买菜的布袋子,她问月圆:“这鸡蛋多少钱一个?”
月圆正了正神色:“阿姨,六角钱一个。”
“六角啊。”女人的语气明显是不满意,她侧蹲下来拿手指拨弄了几下,“比起里面摊位上鸡蛋,这可小多了,里面的鸡蛋还只要五角五分呢。”
“这是土鸡蛋……”月圆的声音嗡嗡的,比蚊子的还小,女人没听到,她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胡里提醒她:“你的声音太小了。”
月圆深深吸气又深深吐气,很快,月圆的面前停留了第二双鞋,这是一双铮亮的皮鞋。
“鸡蛋怎么卖?”
月圆昂起头,皮鞋的主人是一个烫着时髦波浪卷的年轻女人,月圆觉得,她的笑容很像自己年轻时的妈妈。
胡里大声说:“阿姨,鸡蛋六角钱一个。”
月圆也受到了鼓舞,在女人说价格太贵之前,月圆鼓起勇气抢先说道:“阿姨,这是土鸡蛋,是用稻谷菜叶虫子喂大的母鸡下的蛋,是很有营养价值的蛋。”
她说完这些话,渴求的看着女人,希冀她能买自己的鸡蛋,女人听了她的话,很豪爽地表示:“给我来二十个。”
月圆收起她递过来的十二块钱,挑了二十个鸡蛋,装进塑料袋里交给女人。
开了第一单,后面的生意就容易多了。零零碎碎卖了十五个鸡蛋后,月圆面前又来了一个头发花白的奶奶,她家里的孙子马上要考大学,她大手一挥,买了四十个土鸡蛋给孙子补营养。
一个小时不到,竹篮子里只剩下二十五个鸡蛋了,就当月圆以为没多久就要卖光的时候,他们面前来了个戴着红袖章的蓝制服,他横眉冷对,语气很凶,说话喷飞沫,对月圆和胡里说:“我是菜市场的管理员,小屁孩,你们不能在这里卖鸡蛋!”
“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卖鸡蛋?”
“你们在菜市场门口卖鸡蛋,让菜市场里面那些交了费的摊主怎么办?生意都被你们抢走了!”他伸出脚,踢了踢月圆的菜篮子,“赶紧走赶紧走!”
月圆赶紧保护竹篮子,胡里赶紧挡在月圆和竹篮子的面前,他凶着一张脸,对着管理员龇牙咧嘴。
可是月圆和胡里还是被凶神恶煞的管理员赶走了,月圆提着竹篮子,沮丧地站在路边,她想忍住不哭,却还是没骨气地将头靠在胡里的胸膛上大哭起来,她呜呜着,就像一辆委屈的火车:“呜,胡里,呜,怎么办?还有二十五个鸡蛋呜,没有卖完呜……”
胡里的耳朵尖尖动动,秀气的眉头轻轻蹙着,他是只有洁癖的狐狸,但这次,他却丝毫没有嫌弃月圆流在自己衣服上的鼻涕与眼泪,只是觉得心疼,他伸出手掌,轻轻抱了抱靠在他身上的这辆“委屈火车”。
“好了,不要哭了。”他安慰着月圆,很快,胡里想到了办法,他的眉毛自信地扬起来,“不要紧,我有办法卖出这些鸡蛋。”
月圆这才昂起头,她哭得一脸泪痕,热汗濡湿她的发根,像一只犯了错的小花猫。
胡里伸出左边的衣袖,细致地擦干净她脸上的泪痕,牵紧月圆的手大步往前走去。
他来到中药堂,药材比鸡蛋可贵得多,就这样的半蛇皮袋的枝枝叶叶根根须须,居然可以卖出两百多块钱,月圆在一旁听到价格,惊讶得瞪大了双眼。
胡里眨眨眼,对收药材的老先生说:“这是很好的土鸡蛋,是乡下的母鸡下的,很有营养价值,您多给我十五块钱,我将这些土鸡蛋送给您吧。”
老先生欣然地收下了这些鸡蛋,多付了胡里十五块钱,他和胡里的爷爷胡说合作了很多年,每次胡说送过来的药材品质都是最好的,老先生信任胡说,自然也信任胡里。
就这样,胡里将这十五块,连带着卖药材的两百多块一股脑塞给了月圆,他对月圆说:“拿给你爷爷治病吧。”
月圆愣愣地看着胡里,有些无所适从,最终,她并没有接过:“胡里,这是你的钱。”
两百多,这是一笔很大的钱,月圆没有理由收下这笔钱。
但胡里却显得很是无所谓,他语气也非常云淡风轻:“我现在用不着这笔钱,就当是借给你的吧。”
“胡里,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月圆听到胡里的话,双眼红红,很感动,鼻子酸酸涩涩。
胡里无可奈何叹了一声气,伸出另外一只干净的衣袖欲哭无泪:“算了,你哭吧,这只衣袖也可以破例给你擦……。”
他做出极大的决心一般咬着牙说道:“这是唯一一次!”
两只衣袖都被月圆哭得脏兮兮,胡里的背弓着,眼耷着,帽子下面的耳朵也沮丧地垂下去,直到月圆带着哭腔的一句“胡里,你想不想吃鸡肉饼”,他蹭地挺直背,蹭地睁大眼,蹭地竖起耳朵,鼻子拱起再拱起,朝着鸡肉饼的方向使劲嗅了嗅。
月圆看着不远处的小摊,也馋得流口水,她再次问胡里:“你想不想吃鸡肉饼?”
她还在等回答,谁知道身边的胡里蹭地冲到小摊前,他问摊主:“鸡肉饼多少钱一个?”
“一块一个,鸡肉满满,又香又大又好吃,小帅哥,要不要?”
胡里掏出两块钱递给摊主,买了两个饼,他和月圆一人一个,吃了鸡肉饼,两人满意地拍了拍肚子,踏上了回月亮村的班车。
回程的车上人很多,月圆和胡里没有座位,只能挤在人堆里站着,月圆听奶奶说过,坐公交车要很注意很小心,因为车上隐藏着很多扒手,他们的技术非常熟练,能神不知鬼不觉将人身上的财物都扒走。
因此,月圆将装满钱的书包紧紧抱在怀里,警惕地看着四周,她看着一张张脸孔,或和善或严肃或放松,可是月圆看着,总觉得每个人都像扒手。
班车车厢里挤满了人,一开车,都往一个方向倒,明明月圆这边已经佷挤了,可那些人还是拼了命地往这边挤。
月圆保护书包,胡里像之前一样,保护月圆和书包两个,他努力将月圆紧紧护在怀里,任有多少人挤来挤去,哪怕自己被挤得龇牙咧嘴,也没有挤到那个爱哭鬼,有人下车喊停,班车就停,有人路边招手,班车也停,好不容易下了许多人,班车上没那么挤来挤的时侯,只听见嘎吱一声巨响,班车在没有人下车也没有人招手的情况下冷不防停了下来。
司机下车去看情况,看了很久才上来,车里躁动不安,有人问:“怎么了?”
司机挠挠头,歉意地表示:“车坏了,走不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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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班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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