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软弱才能做的事情,倘若在做了之后还感到懊悔, 那便是更加软弱。
——珀西·比希·雪莱
22、
查耶维奇一案很快便有了结果,凶手是当时在晚宴上服务的侍者,塞琉斯探长核查了侍者名单,发现少了一名叫查尔斯的人,他在晚宴当天被人迷晕关进了地下室,然后对方冒用他的身份接近查耶维奇教授,并将掺了毒的红酒递到他的手中。
而晚宴大厅里面的水晶吊灯,究竟只是场意外的悲剧,还是凶手为了制造混乱,企图掩护自己逃走的卑鄙伎俩,已不得而知。
因为那名假侍者早已不知去向,伦敦警察局派出大半警力,在伦敦城内以及火车站和码头搜查了一个星期亦毫无结果,最后,霍克庄园惨案竟然变成了一桩悬案。
空坐在餐桌前,翻看着手中的泰晤士报,只觉得这篇关于霍克庄园惨案报道的作者极具文学素养,字里行间将一桩本就悲惨的谋杀案渲染得更加复杂和神秘了。
而荧与这件案子有所牵扯也让他感到忧心忡忡,皇家学会的委托本就超出了荧的职责范围,如若调查还要伴随着人身安全的威胁,空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抽空去古恩希尔德府上拜访一下。
他将报纸丢到餐桌上,打算结束这顿孤独的早餐,却突然瞥见报纸被合上后露出的另一块版面的内容,一行硕大的粗黑标题悬挂在大面积文章报道的正中央:英军进攻加兹尼接连失败。
空再次拿起泰晤士报,将那篇报道快速浏览了一遍。
是关于最近阿富汗战事的消息。
报道称,虽然在两个月前的喀布尔战役中英国得以重新夺回胜利的荣耀,但那之后阿富汗境内各地如星火燎原之势出现的起义武装,却以加兹尼为根据地,将喀布尔包围了起来,并接连击败了来自英军的一系列进攻。
此时距离空在喀布尔战役中受伤回国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与起义军对战的结果令英军伤亡惨重,依照现下这种情形,空觉得自己恐怕要提前结束假期了…
他叹息着将报纸扔回餐桌上,抬头看了眼这冷清的餐厅。
最近几天荧总是早早起床,梳洗一番后有时连早饭也顾不上吃便匆匆出门了。
他们的父母曾经营一家私人博物馆,在空离开的这几年,都是荧在一直打理这一切,她说博物馆最近新购入了一批植物种子,以及美洲北陆的动物标本,需要仔细整理,于是最近几日都早出晚归,忙得不可开交,可空却总觉得她是在躲避自己,因为当他提出要来帮忙,荧想也没想地就快速拒绝了他,并表示以他的智商根本胜任不了这份工作。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他刚回来的时候。
这种诡异的气氛萦绕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就连玛丽有时也会话里有话地询问他是否和荧吵架了?
空自己也想知道!
他捏了捏眼角,晚宴那天的事情还在每日折磨着他,如今两人之间又不知何时出现了新的嫌隙,这让他感到异常疲惫。
难不成是因为那天早上在书房内强迫她穿鞋而引发的争执吧?
空觉得应该不至于,但从荧的反应来看,她好像真的很生气。
他在餐厅里想了很久,最后终于起身去楼上换了身出门的行头。
从小到大每次吵架他都会自己先消化怒火,然后再去安慰荧,所以这次也不会例外。
23、
父亲留下的那座私人博物馆就在荷兰树林区一带,空从马车上下来后,沿着一条长长的小路穿过公园,之后便是一片草坪,两旁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法国梧桐。
小时候空和荧喜欢在这片草坪上互相追逐,他跑得很快,而荧则经常追在他的身后,不停地唤着哥哥。那时候父母总是忧心她的与众不同,认为她太过于特别而与别的孩子格格不入,但是空从不这样觉得,他一直认为荧比别的小女孩可爱得多,像一朵云,温温软软,一抱进怀里便永远不想放开。
虽然有时候也确实让人头疼。
对比伦敦西北边的皇家植物园,父亲的这座私人博物馆的藏品规模要小得多,但是除了植物园,他和母亲以博物学者坚韧的科学品质,共同创建了各类动物的标本展览区,丰富的收藏得到了伦敦各界的一致好评。
这几日因为博物馆闭馆休整,馆内一位客人也没有,空穿过昆虫和两栖动物区,然后在经过一间陈列着爬行动物标本的房间之后,便看见了一座占地宽敞的圆顶玻璃建筑。
那是博物馆的中心地带,顶部未被屋顶遮挡,于是初秋大片大片的阳光明晃晃地落进玻璃房内,将里面来自世界各地的植物花卉照耀得灿烂夺目,而他的妹妹,则置身其中,仿若藏匿于森林中的仙女,散发着一种脱离尘世的美丽。
面对空的到来,荧似乎有些惊讶,此时她已完成了一小部分工作,正坐在一棵佛手银杏树下阅读今天的报纸。空瞥了一眼,意外地发现是那篇介绍阿富汗战事的报道。
“也许我要被提前召回部队了。”
空走上前以玩笑的口吻道,企图打破此刻他和荧之间的尴尬,而荧合上报纸,随手放在植物生长区的台阶上,淡淡道:“是吗?”
这冷漠的回应,让空更觉尴尬,他脱下帽子在荧的面前蹲下,“那如果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叶间细碎的阳光落在空的脸上,于眼睛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荧与他四目相视,两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皱了皱眉,没有说话,而空则耐心地等待着,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最后荧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完全意料之中的回答。
空不觉笑出了声,他伸手摸着荧的发顶,说:“我会。”
每当战事结束,遥望着阿富汗广袤的沙漠绿洲,以及夜晚被银河星云点亮的黑色苍穹,空都会忍不住想起他的妹妹,想起他们曾经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所有开心和不开心的,只要与荧有关,空都记得清清楚楚。
也许这就是孪生子所特有的血脉羁绊,造物主让他们比别人更需要彼此,却又将成长后的分离作为最残忍的礼物送给他们。
这很不公平。
空长长地叹了口气:“当然,我也时常在想你是否会想我,虽然这次回来你好像越来越讨厌我了。”
他半开玩笑地说着,也许是植物园内不同于城市浑浊的干净气息,让空在这一刻感到放松,他自嘲地笑了笑,抚上荧的脸颊,大拇指轻轻摩挲在嘴角的位置,“我知道自己懦弱,想做的事情不敢做,做过的事情不敢去面对,可一直以来我都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你能过得幸福,所以…等我走了以后,能多写信给我吗?让我知道你还是愿意想起我的。”
而荧安静地看着空,微微眨动眼睛,淡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点情绪的变化,她将目光移向玻璃房外的阳光,耀眼的亮光刺得眼睛酸痛,一如多年前她站在窗前,看着空头也不回钻进马车,从她视线里消失,虽然那时他们彼此厌恶,可荧却从未想过空有一天会真的离开,离开她,离开这个已残缺不全的家。
那么决绝,让荧不得不学会明白,他们,是时候与彼此告别了。
“当初你离开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快要死了。”荧淡淡地说着,她将视线从玻璃房外移回,透亮的瞳眸晕染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我们从一出生便在一起了,你的存在占据了我生命中的所有时光,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以为你也一样,就好像火车在铁轨上行驶一样,没有人怀疑它们会分开,也没有人希望它们分开,因为那将是一场灾难,一场会带来死亡的灾难。”
“可是你却亲手制造了那场灾难,让我终于学会了放弃。”
荧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混乱的情绪就好像她青春时期那段理不清的岁月,她想起被空一次次丢弃后难以宣泄的愤怒和无力,也想起无数次顺从他的选择时的平静和麻木——在他愿意接受时靠近,又在他犹豫和退缩时远离。
无数围绕空萌生的情感,共同汇聚成了过去的自己。
荧眼睛里的水雾越积越多,眨一眨眼,泪水便瞬间滚落,连同长久以来的委屈,顺着脸颊滑落在空的指尖和手背上。
空伸手去擦拭,那么多,如同伦敦连绵不绝的雨滴,不知该如何让它停止,他吻上荧的脸颊,带着一丝慌乱,无声地表达歉意,可是荧还在喋喋不休地宣泄着,她将右手抚上心脏的位置,说:“这里…都说双子连心,所以即便我刻意忽视,也阻止不了自己对你的感情,如果你不在了,我还是会感到难过。”
就像两个月前空在战场上九死一生,而荧感受着他的痛苦,卧病不起。
这或许就是血脉存在的意义,相互牵绊,也相互折磨。
荧泣不成声,直到所有年少的委屈和不甘都被空的亲吻淹没。
阳光自银杏叶间的缝隙点点而落,巨大的美国香樟在他们周围散发着迷人的香气。
也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的,他们放弃束缚,拥吻在这初秋季节的阳光底下…
这一次,空确定自己是清醒的,而荧,也是清醒的。
23、
后来……生命大和谐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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