撂下帘子,冷风便被阻隔在马车之外,马车内燃着浓重的熏香,霸道地填满鼻腔。
虎头有些受不住这气味,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飞涎喷在杜恩己的脸上,她正欲发作,却碍于这是别人的地盘,敢怒不敢言,愤愤地瞪了他一眼。
虫仙公公很是嫌弃地用帕子遮掩着脸,恨不得躲到马车外去。
虎头大咧咧的,也不觉得羞,他挠了挠后脑勺,本就乱糟糟的头发更想一团杂草了,他朗声道:“还要多谢您救了我们,要不是您,我们今日可走不了了。”
他们鲜少这样狼狈过,也并非是不知江湖上的高手比比皆是,且一山更比一山高,但也许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又也许是他们这些年来运气不错,如今回想起来,这一路走得也算是顺顺当当。
今日可算是摔了个大跟头,焦雨茹重伤昏迷,柳隽知许是受了惊吓,被拖上马车前便晕了过去,杜恩己从马背上落下了,摔伤了腰,动弹不得,这一行人里,除了虎头,竟没一个能站得起来的。
虫仙公公来了兴致,他将手帕一甩,塞入袖中:“你这小子,真是势利,前不久还同我吹胡子瞪眼,这么快便又和颜悦色了起来。”
“这一码归一码。”虎头半点也不心虚着,“我也不是不懂得知恩图报。”
虫仙公公未在为难他,只说:“你们要去何处,若是顺路,本公公便也送你们一程。”
虎头略显迟疑,虫仙公公是救了他们不假,可谁知道他是不是对他们另有所图,虎头哪里敢讲他们的事说与虫仙公公听?
柳大哥晕的也太不是时候了些,他若是醒着,这些话本不用虎头来答。
虎头不由有些发愁,唉,他不过是个孩子,为何要想这些难事?
虫仙公公将他的迟疑看在眼中,也并不恼怒,反而忍俊不禁:“你这小子,总该说一声,你们要在何处下车,总不能将你们一同带到京城去吧?”
其实虎头还真想去一趟京城,最好还能见一见林贵妃,问问她到底生出一颗怎样的狠毒心,自己的儿子,也舍得丢在后院,任人磋磨。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他惜命的很。
虎头只道:“我不晓得,这些还得问问柳大哥,他估摸着是吓晕了,这阵也该醒了。”
柳隽知的脸贴在焦雨茹的背上,一动不动,虎头推了推他:“柳大哥,你醒醒。”
任凭他如何推搡,柳隽知自是岿然不动,虎头小声嘟囔了一句:“看来是真吓得不轻。”
说着,他手上不由更用力些,竟不小心将柳隽知推了个仰倒,虎头这才瞧见,柳隽知面色惨白,眼窝却青黑,连唇都已是乌紫色,显然是中了毒。
虎头手脚并用地朝后退:“这,这……”
虫仙公公皱着眉,他用帕子隔着,去掀柳隽知的眼皮,见他还活着,便运起内力,点在他的周身大穴上,他的手动的飞快,在虎头面前显出残影,半晌,柳隽知的上半身僵直了一瞬,倏地吐出一滩黑血,再软度倒了下去。
虎头忙问:“柳大哥怎么样了?”
虫仙公公不急不缓地擦着手:“我封住了他周身大穴,暂时延缓毒发,但也是治标不治本。”
他顿了顿,又问:“你这回可知晓要去往何处了?”
虎头哪里知晓?
中毒之事,最该找小月姐,可他并不晓得顾江月如今的行踪啊。
虫仙公公轻飘飘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这样大的一个人了,且位高权重,总不该跟个孩子逗趣,可虎头硬是从他的眼中瞧出几分看好戏的意味来,他思绪混杂,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杜恩己却替他接了话:“我们要去固城。”
虎头的眉心拧在一起,他不赞同地望着杜恩己,杜恩己却投给他一个安抚目光,她斩钉截铁道:“我们要去固城。”
虫仙公公只道:“固城路远。”
杜恩己说:“无妨,不求公公将我们送到固城去,只求公公您能帮我们请个大夫,为雨茹姐的伤稍加处理。”
虫仙公公笑眼微眯:“这有何难?”
他果然说话算话,到了下一座城,他便遣人去为这几人请了郎中,他事忙,能为焦雨茹他们一行人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京城里还是有事牵绊着他,他没有再多留,即刻回了京。
焦雨茹过了两三日才醒来,她受了内伤,左肩的骨头也不太好,郎中将她的胳膊缠着吊在胸前,看着倒是叫她多了几分人情味,杜恩己的腰伤得不算很重,但还是得好生养着,否则难免在日后留下病根,郎中卖了她几贴膏药,平日里要贴在腰上。
柳隽知的毒,大夫却束手无措。
这样的结果,焦雨茹也有所预料,霸星的毒若是能随随便便解了,他还靠什么行走江湖?
幸好虫仙公公封住了他的经脉,延缓了毒性的发作,叫他能够醒来,只是显得十分虚弱。
死里逃生,本是好事,可焦雨茹与柳隽知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笑不出来。
焦雨茹坐在床边,不去看他,连柳隽知小心翼翼地去捉她的衣角,也被她拂了开。
“雨茹……咳,咳咳咳!”他刚吐出两个字,便咳个不停,他的身子颤抖着,颇有弱柳扶风之态,“是我不要,你打我骂我都行,只是千万别不理我,我受不住的。”
焦雨茹对他从来都狠不下心,他还未说话,只咳了两声,焦雨茹的目光便落在了他的身上,她盯着他的脸,眼睁睁瞧着他白皙的脸一点点地涌上血色,面若桃花,眸中也闪着零星的湿意,实在是惹人怜惜。
这是一张叫焦雨茹狠不下心来的脸,他生得太好了,见到他的第一眼,焦雨茹看似无动于衷,实则当晚他的身影便踏梦而来。
他便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焦雨茹就愿意为他做许多事,更遑论他对焦雨茹一片痴心,苦苦追求了许多年。
他是焦雨茹欣赏的明珠,是她用柔软的爱裹挟着自卑的砂砾,一点点滋养出的最夺目的明珠。
焦雨茹惟愿这颗明珠永远明亮,就算没有她,这颗明珠也要明亮,她不愿明珠蒙尘,即便是因为她而蒙尘。
她的唇角向下,压出个不悦的弧度,她的指尖点了点柳隽知挺翘的鼻尖:“你不听话。”
柳隽知用两只手虔诚地捧住焦雨茹的手,他的手掌很冷,仿佛他在雪地里失温,到如今也未曾缓和,他掌中的温度叫焦雨茹的心也跟着颤,每颤一下,都觉得痛。
“雨茹,你疼疼我吧,我哪里舍得将你丢下,独自逃生,你若是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因为中了毒的缘故,柳隽知的唇并不如往日那般红而润,反而起了一层剌人的干皮,他了血色的唇一张一合,焦雨茹被勾去了视线,直愣愣地盯着瞧,至于他说什么,却是一个字都不曾听进去,想……她贴了上去,堵住了他惹人心疼的喋喋不休。
她一点一点地将干燥蹭得湿润,柳隽知白得吓人的唇逐渐有了些血色,焦雨茹在他的念念不舍中抽身,与他额头相抵,鼻尖碰着鼻尖,彼此的气息在无声中交换,颇有些相濡以沫的意味。
焦雨茹不禁赞叹,即便离得这样近,柳隽知的这张脸,还是美的惊心动魄,找不出半点瑕疵。
焦雨茹的声音很轻:“呆子,我若是死了,也还是希望你活。”
柳隽知不愿违心地顺着她的话,他迟疑了一瞬,又道:“我想与你一起活。”
“不是的。”焦雨茹一愣,知晓柳隽知这是在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她本想仔细地纠正,可转念一想,又何必呢,他们本就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她便应道,“我们本来就要一起活的。”
这话即便只是哄他,柳隽知也爱听,他眉眼弯弯,愈发恃宠而骄:“也要一直在一起。”
焦雨茹捏了捏他的掌心:“当然。”
像是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她冷不防地问道:“那晚在客栈,杜恩己同你说了什么?”
她这一问,惹得柳隽知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唇角的笑意却无论如何都藏不住,他忍不住卖了个关子:“我还以为雨茹那样大度,丝毫也不在乎,可叫我好生难过,雨茹这么一问,我的心啊,才算活了。”
焦雨茹面上没什么反应,却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贫嘴。”
柳隽知用脸去追逐她的手,却还要说:“说我贫嘴,也该摸我的嘴呀,怎么的摸在了脸上呢?”
焦雨茹故意问道:“不能摸吗?”
柳隽知佯装叹息:“唉,我可全要靠着一张好脸蛋来叫雨茹多瞧我几眼,若是摸坏了可怎么是好?”
比起贫嘴,焦雨茹自然是不如他的,他们又胡闹了好一阵,柳隽知才吐了口,告诉她:“那个姑娘,好生邪门,她说我与你不该在一起,我们两个的结合,是什劳子的配平,是为天地所不容的……好惹人厌烦的一段话,简直想叫我抽她的嘴。”
“配平?”
焦雨茹从未听说过这个词,想来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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