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县主来了郧乡县,晚上会到采薇楼这件事,在前世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当时县主为避人耳目,带了帷帽出门,身边也只跟了几个随侍和护卫,原本进了采薇楼,直接上到楼上雅阁,也没什么人会注意。
可无巧不成书,一位郎君手里的蟋蟀不小心跑了出来,正落到县主脚下,那位郎君跟友人一起想要来抓,却被护卫用刀架在脖子上,逼退了好几步,还险些从楼梯上滚下去。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县主在这了。
县主见也没什么遮掩的必要了,便大大方方摘了帷帽,免了大家的礼,还叫随侍和护卫一起帮着抓蟋蟀。
翌日,县主的美名便传遍了整个郧乡县。
其实即便真出了什么差池,县主没到采薇楼来,也没什么好担心,因为第二日,县主还去荷花池逛了一圈。
苏韵总不能说这也是梦到的,只能含糊其辞,“我们这除了采薇楼,也没什么可去的地方了,不是你说的吗?别家要么装设陈旧,毫无趣味;要么茶水不新鲜,跟刷锅水似的难以下咽。”
“也是哈。”蒋玉澜并没多想,“走吧。”
……
正如苏韵说的那样,申时刚过,便有几个护卫模样的人,簇拥着一顶凉轿,出现在采薇楼前。
凉轿上的小娘子带着帷帽,薄纱遮面看不清楚容貌,可衣着华贵,仪态万方,想来是县主没错了。
蒋玉澜见时机差不多,给十几步外的武婢使了个眼色,对方意会,将手中的鞠球高高抛起后,一脚踢起。
护卫们没防备,被突然而起的鞠球吓了一跳,握着刀柄的手已将仪刀抽出半寸,可见只是两人蹴鞠并没有别的意图,均暗暗松了口气,手里的刀也送了回去。
蒋玉澜抬起右脚,将鞠球停在脚面,随后脚背一绷,鞠球朝她身后飞去,紧接着,她一个马踏飞燕,又将鞠球高高踢起。
疑似县主的小娘子,玉手一抬,凉轿便停了下来。
蒋玉澜余光瞥见此举颇有效果,更加卖力,旋即高高跃起将球接下,之后更是将鞠球踢得上下翻飞,让人眼花缭乱。
与此同时,苏韵躲在一旁巷子口,暗暗观察着。
前世县主出行时,遇见两位少年蹴鞠,见他们技艺高超,忍不住停下来问了几句。
为了能抓住这次说话的机会,她特地让蒋玉澜练了半月的蹴鞠,加之后者有十余年的功夫底子,练起来也不算太难。
果然,一段球技刚刚展示完毕,一名随侍便上前道:“你们两个,靠近些,县主要问话!”
蒋玉澜又惊又喜,强压心头激动情绪,忙拉着武婢到县主跟前行礼,“县主万福。”
县主鼻子里“嗯”了一声,抬手将帷帽的薄纱掀开一角,“你这球踢得可真不错,跟谁学的?”
蒋玉澜按着之前准备好的说辞,不卑不亢道:“回县主的话,奴不过是胡乱踢着玩罢了,不想惊了县主,还望县主恕罪。”
“胡乱踢着玩都能踢得这么好,看来郧乡县人才辈出啊,起来吧,让吾好好看看你。”
蒋玉澜站直了身子,缓缓仰起脸。
她英眉微微上扬,一双眸子炯炯有神,鼻尖因刚刚的运动覆了一层薄薄细汗,脸颊白皙里透出嫩粉,英气中又带着些女儿家的秀气。
更绝的是,随着她动作,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散发出来。
再看她身旁的另一位小娘子,虽然肤色并不白皙,却也软弹透亮,看起来气色很好的样子。
县主本身肤色也不白,虽然各类上好的香粉都用过,可都是清一色的,只能让她“黑得更亮”而已,她为此苦恼不已,如今见面前二人肤色各异,却都靡颜腻理,忍不住问道:“你们用的是什么香粉?”
“回县主的话,是葵荫路杜氏做的香粉,名叫暮山粉,若县主喜欢,奴斗胆,赠与县主一盒。”说罢,蒋玉澜掏出香粉,双手呈上。
等随侍接过,县主放下薄纱,只齿缝里吐了一个字,“赏。”
凉轿再起之时,随侍将一块沉甸甸的金锭,塞进了蒋玉澜的手里,见她还傻愣愣地杵着,随侍提醒道:“还不谢恩?”
蒋玉澜这才反应过来,俯首行礼,“谢县主!”
事情进展得太顺利,叫人不太敢相信,直到县主凉轿落在采薇楼门前,苏韵这才走出来,来到二人身边。
“七娘子。”武婢轻声唤,“如此,算是成功了吗?”
蒋玉澜捧着金锭,还有些恍惚,扭头向苏韵,重复道:“算是成功了吗?”
“算,自然算。”苏韵心情大好,“我们去把颖如叫上,想吃什么,我请客!”
蒋玉澜花了好一会儿,才确认这让人惊喜的现实,举起手中金锭晃了晃,合不拢嘴道:“瞧见这个没有?就算我们二十盒都卖了,也挣不出这么多钱啊!早知道我们多做点什么口脂啊,澡豆、香膏的,一股脑都塞给县主就得了,还开什么店呀!”
苏韵将她手按下,“这是赏你的,你留着便是了,这次目的不光是要赚钱,还要为以后铺子开张积累客源,目光放长远些。”
“是是是,苏大掌柜!”
“就你嘴贫!”
两人说着闹着转身,一双身影融化在夕阳里。
……
“砰砰砰!”
“请问杜氏是住在这里吗?”
一大清早,李颖如还未盥洗完毕,便听得院门外有人敲门问话。
她随手披了件衣裳,来到院中,扬声道:“是,门外是何人,找我阿娘又有何事?”
对方闻言,声音瞬间柔和了许多,“小娘子,快开门,我是替家里夫人来买香粉的。”
杜氏听见声音从厨房出来,一边抹着手,一边疑惑看向女儿。
“阿娘!是来买香粉的!”李颖如抓住杜氏手臂,惊喜摇晃。
“哎呀,那——”杜氏顿时手足无措,低头看了看穿着,又抬手摸了摸发髻,确定都整齐之后,对女儿道,“你快去梳头,我先去开门。”
“好!”
待李颖如梳洗打扮完毕重新来到院中,院子里已经站了四五家的侍女,都说是替家里夫人娘子购买香粉的。
苏韵昨晚曾提醒过她,寿宴过后,官宦豪绅家的女眷,定会一窝蜂地找来。
可今日才刚四月初四,司马老将军的寿辰还未到,怎么就都提前来了?
李颖如需要按照来人顺序,每家都详细询问使用者的肤色后,再帮忙选择是用暮山粉还是夕岚粉。
在这个过程中,她顺口问了几句,这才得知,原来县主到了郧乡县之后,有头有脸的门户,尤其是家里还在做官的,都以女眷的名义给县主发了帖子,希望能有机会招待县主,以领略此地的风土人情。
别的人县主都拒绝了,却偏偏应了一位户曹参军的约,这户曹参军听起来是个武职,可实际上,只能算是均州李刺史的幕僚。
这位幕僚是没什么特殊,可他的夫人也姓司马,想来县主也是为了不驳司马家的面子才应下的。
其他女眷虽请不到县主,但也不能放过这个能近距离接触县主的机会,于是这位户曹参军的宅子里,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聚集了这么多非富即贵的人物。
就在这样的筵席上,有人问起,县主自然而然提了杜氏的香粉。
今日来的,都不是普通人家,张口就是三盒五盒的要,可李颖如牢记苏韵的嘱咐,一家一次只能拿一盒,来人虽诸多抱怨,却也无可奈何。
待人都走了,杜氏捧着吊钱,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徵儿说得没错,竟真的能赚到钱!”
李颖如本想说,按照苏韵的计划,剩下的十几盒也将会很快卖完,可话到嘴边,不知怎的,又变成了,“阿娘,您很想开这个铺子么?”
杜氏先是一愣,旋即明白了女儿的意思,思忖片刻后开口道:“颖如啊,我知道你不愿我行商,只因商人地位低贱,遭人白眼,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又何尝不是叫人看不起?阿娘没别的念想,只想给你多攒些嫁妆,好叫你将来在夫家,能直得起腰,抬得起头来。”
“我年纪也大了,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杜氏摊开自己的一双手掌,怅然道,“即便我夜以继日地做工,也攒不下多少钱,以你的年纪,早该谈婚论嫁了,我这心里急呀,却又无计可施。如今多好的机会,又能赚钱,又有人能看到,能认可我的手艺…”
李颖如看着阿娘粗糙又满是老茧的手,喉头一时哽住。
她心底一直压着件不敢言说的事。
不肯沦为商女,也不过是因为她的痴心妄想。
原本她打算就这样想下去的,可那日泛舟,坐在苏韵身侧被追问,才知道这是件多么可耻的事情。
也许,是时候放下了。
光是这样想,她的心都揪着疼。
“你若实在不愿,”见她一直不作声,杜氏轻叹一声,难掩失落道,“那我们明日,便找徵儿说,叫她另请高明罢。”
李颖如垂下头,细声道:“儿并没有不愿,儿只是不想阿娘太过辛苦,既然阿娘想做,那便做罢,儿陪着您便是。”
*
用过夕食后,苏韵照例还是先去祖母院子里坐了一会儿,与祖母话话家常,同苏璎说说体己话,直至临近祖母安置的时辰,才回到自己房里。
谁知过了亥时正,她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披件衣裳起来盘账,雪信打着哈欠来为她添灯。
“你去睡吧,不用守着。”她一边写字一边道。
雪信却没走,在书案旁坐下来,睡眼惺忪道:“娘子,明日便是第七日了,谢郎君不会真的不来了吧?”
谢三省:不来我是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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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27章 抛毬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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