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来便不来,”苏韵笔下不停,“这种我们左右不了的事,就不要花脑筋去想了,白费力气。”
雪信郁闷伏在案边,“娘子说得倒轻松,哪能不想啊?谢郎君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求了亲,这几日,大家都数着日子,等着看结果呢,他要是不来,还不知道您又要被说成什么样呢!”
苏韵笑笑搁下笔,“嘴长在别人脸上,人家高兴说什么就说什么,这也是我们左右不了的事啊。”
“您就没有一点担心吗?”
苏韵顿了一顿,笑容一点点消失,旋即摇摇头,“我没时间担心。”
这香粉铺子只是第一步,若想在阿耶出事之前,攒下足够多的钱,这个赚钱速度还远远不够。
所以她已经在筹划之后的动作了。
她不会被任何人拖住脚步。
雪信看了看案上,一团团被抓皱了的纸张被随意丢在一边,上面满满的字还隐约可见,虽不知她在做什么,可也知她是费了大心思的。
“那我去给娘子续些水吧。”
“不喝了,你去睡吧。”苏韵又低下头,在算盘上拨了两下,“我收个尾,马上也睡了。”
雪信知道拗不过她,只好起身,“那,您有事就喊一声。”
“嗯。”
苏韵边写边算,毕竟是开过店的人,各类花销都能做到心中有数,她很快便把账盘完了。
她盯着纸上最后那个数目,陷入沉思。
三百二十八文。
就算有县主助力,算是有个好的开端,可这铺子要想真开起来,并且能正常运转,她之前存的那一千五百文,再加上一些体己钱,总共只剩下三百二十八文。
要做她最熟悉的鞋子生意,需要的本钱还要更多些,前世她是先接了活计在家做,攒了好久的钱才够的。
去哪里弄那么多钱呢?
很快,她便想到了嫁妆。
因她是独女,耶娘在能力范围内给了她最好的,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如果她没记错,最多半年,那带着轰动一时的乌皮靴的胡商们,就要到达郧乡县了。
若在那之前她没准备好,就要白白错过这个发财的机会了,她可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留给她的时间不太多,这次要是能和谢三省顺利成亲,就再好不过了。
她扭头望向窗外,残月已落,夜色沉沉。
希望明日是个好天气吧。
……
四月初五这日一早,天还没亮,林氏便梳洗打扮好了,还催促着下人将院子打扫了好几遍。苏崇知道,她嘴上虽然没说,可心里是等着谢家上门呢。
可等啊等的,一直等到日上三竿,连个人影也没见着。
林氏呆呆坐在茵褥上,眼睛直直盯着面前的地面,许久也没说话。
玉奴端了碗白粥,轻轻搁在案上,劝道:“夫人,您从早上就什么都没吃,多少用些粥吧。”
“你说,徵儿的命怎么这么苦呢?”林氏重重叹了口气。
“可能就是缘分还没到。”
“缘分。”林氏轻哼一声,“我看这一桩桩的,都是孽缘!看来我得去庙里好好拜拜,给佛祖菩萨多添点香火,或者,去请把桃木剑?”
“是该拜拜了。”玉奴将碗往她面前推了推,“明日我便陪夫人去。”
林氏拿起银匙,在白粥里搅了搅,还是觉得没什么胃口,“徵儿呢?她怎么样?”
“娘子面上看着没什么异常,朝食用了一碗白粥,一张胡饼,还有些小菜。”
“……”
林氏原本还担心女儿会生气伤心,看来是多虑了。
“那家主呢?”
玉奴答道:“家主得了一幅名家水墨,正在书房临摹呢。”
好哇,合着只有我自己当真了,林氏忿忿想着。
她赌气似的,塞了两口粥,“害我白白起个大早,既然不来,那帮我卸了钗环,我要补个觉。”
*
殷妙筠见竹青疾步走近,忙坐起身,“怎么样,怎么样?”
竹青笑道:“娘子派去苏府蹲守的小厮说,压根没什么人去过,唯一一个叫门的,还是苏赞府的友人,去送画的,送过之后就走了。”
“我就说嘛!”殷妙筠笑得前仰后合,“八成那谢郎君,也不过是拿她寻开心,她还当真了!”
孔易真附和道:“就是,人家谢郎君什么身份,怎么说也得配个名门闺秀吧!这下,她可得哭惨了。”
“哭?我要是她,我都没脸出来见人了!”殷妙筠像模像样双手合十,“要么上山削发为尼,要么直接投江算了。哎,我是不是该准备份‘贺礼’,送过去啊?”
孔易真掩口轻笑。
孙五娘道:“不过最近那个李颖如,可是风头正盛啊,听说昨日,她家那门槛,都快被买香粉的人给踏破了!”
提到李颖如,殷妙筠笑容瞬间消失,咒骂道:“那个狐媚子,平日里看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结果前脚朝闻刚跟苏韵退了亲,后脚她就去勾搭上了!”
“她们之间,能有什么真感情。”孔易真撇嘴,“这么多年,要不是苏家救济,她李颖如可能连饭都吃不上,她跟在苏韵后面巴结,不就是为了捞点好处么!”
话音刚落,孙五娘神情古怪地瞥了她一眼。
想到她们两个待在这的原因,似乎也没什么不同,孔易真尴尬笑笑,话锋一转,道:“难道你就放任她,这么春风得意下去?”
“她连个铺子都没有,挣那么两吊钱,母女俩糊口用。”殷妙筠不以为然,看着自己十指丹蔻,“瞧她们住的那个宅子,还没竹青房间大,她们都穷到这个份上了,我就不跟她计较了。”
孔易真追问,“那严郎君呢,你也不要了?”
殷妙筠白了她一眼,“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了?严朝闻讨厌我,是因为我商女的身份,如今李颖如与我也没什么不同,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孔易真只想煽风点火,并不是要触怒殷妙筠,只得悻悻闭了嘴。
孙五娘见缝插针道:“上次给苏韵送的方子,瞧她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估计是叫她家人拦下了,不如,这次的贺礼,我们替你去送,好当面交给她。”
此话甚得殷妙筠心意,只见她灿然一笑,“这倒是个好主意,今日我也没什么事,就跟你们一起走一趟,也看场好戏。”
三人笑个不停。
反正算准了苏韵也不会真的收,不过做做样子,殷妙筠叫下人随便装了几样东西,便拉着孔易真和孙五娘出了门。
到了苏府,孙五娘只跟阍者说,她们几人是苏四娘子的朋友,想叫她出来说几句话。
阍者忙点头称是,转身进门去报。
街对面几位妇人,表面上是围在一起摘菜,可几双眼睛,时不时就朝苏府门口瞟过来,贼眉鼠眼的模样十分滑稽。
孔易真得意道:“瞧见没有,等着看她笑话的,可不止我们几个。”
殷妙筠脑补着,待会儿苏韵面上会是什么表情,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
怪就怪她,以往总是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严朝闻身边,叫人恨得牙痒痒,如今逮到机会,可不是要把她践踏到泥里么。
可这一幕,碰巧被藏春从门缝里看到,急忙赶回去告诉苏韵。
苏韵简直无语,纳闷道:“她们就没有别的事可做么?”
雪信咬牙跺脚,“要不,让人拿棍子把她们赶走!”
“不必,”苏韵懒得理她们,“就说我换了衣裳就出去,叫她们等着吧。”
得了阍者的回话,殷妙筠开心不已,跟孔、孙两人说说笑笑,说到兴起处,更是笑得直不起腰。
她们三人是高兴了,一旁端着贺礼的几名侍女不由得暗暗叫苦,这东西起初端着没多重,可眼看着过去小半个时辰了,就这么顶着日头站着,手里的盒子,愈发像灌了铅似的往下坠。
不知过了多久,殷妙筠笑着笑着,突然觉察出不对来,“换个衣裳要这么久?她不是在耍我们吧?”
孔易真刚要再去找阍者,只听得街角有人大喊,“镇国公至,闲人回避!镇国公至,闲人回避!”
三人面面相觑。
“镇国公?那,那不是…”孙五娘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孔易真不以为然,“明日就是成国公的寿辰,镇国公作为东床快婿来祝寿,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你傻吗?”殷妙筠蹙眉,“成国公府在另一个方向,真要是去祝寿,怎么会拐到这里来?”
孔易真这下才反应过来,“难道…”
三人说话间,浩浩荡荡的队伍已经来到跟前,打头的一位仪者,见她们几个还杵在门口,不耐烦驱赶道:“什么人,还不快点躲开!”
说完也不等她们反应,几名护卫上前,将三人拨到一边挡在身后,把门前空了出来。
当中最大最豪华的马车里,下来一人,此人年近六旬,须发已黑白参半,皮肤黝黑鹰目狼顾,身高约六尺,体格彪悍,身着紫袍,腰间金玉带銙,正转身朝马车伸出手去。
紧接着,一位美妇人探手轻搭,自车上款款而下,因面容姣好看不出实际年纪,头梳蝉鬓,头顶正中戴有闹蛾鎏金花钗九树,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她上身着莲红色花缬衫子,下身着海波纹青裙,身披月白素纱帔子。这一身并没有多奢华,可妇人由内而外散发的雍容华贵的气质,足以让周遭一切饰物黯然失色。
此二人正是镇国公夫妇。
打从一进城,镇国公的这支队伍,就被爱看热闹的郧乡县百姓给围上了。
与县主不同,这次人来得突然,吕县令根本来不及准备,等后知后觉的衙役们到了,挤都挤不到跟前。不过好在镇国公自己带了狼头军作为护卫,狼头军以骁勇闻名,开路这种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如果说围观县主引来无数赞叹,那围观镇国公,便是鸦雀无声,众人都惊得合不上嘴巴,哪里有空议论说话?
不怪他们惊讶,这队伍实在是太长了,一眼望不到头,打头乘人的几驾马车已经到了苏府门前了,队尾才刚入城门。
从队伍后面不知道多远处,跑来一位媒婆模样的老妇,气喘吁吁给二人行过礼之后,便到苏府门上叩起门来。
外头如此阵仗,阍者自然早就已经知晓,只等来人自报家门。
老妇生怕围观众人听不到,扯了嗓子扬声道:“苏赞府苏公,奴受镇国公所托,为谢家三郎君谢审言,求娶苏家四娘子!媒人赵三娘,求请纳采!”
此言一出,围观众人哗然!
“竟真的来了!”
“那位郎君,竟然是镇国公第三子!苏四娘子这回,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喽!”
“怪不得退了跟严家的亲呢,原来是钓到金龟婿了。”
“可不是,跟镇国公相比,那严家算个啥?”
这一句一句传到耳朵里,殷妙筠攥紧了拳头,用力到骨节都发白。
阍者将门开了一道缝,小心翼翼探出头来,瞧见外面媒人、随侍、护卫加上围观百姓,百余人就这么齐刷刷盯过来,紧张得直咽口水,“稍,稍,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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