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年:“……”他被这一串冷静客观的分析噎得说不出话,只能强装镇定,“要你管!我这是……培养题感!”
陆川深没再跟他争辩,只是伸手从书架上层准确无误地抽出一本数学书,翻到第5页,然后将书推到了温州年手边,正好露出那个他需要的公式。
温州年:“……”他憋着一口气,胸口起伏了两下,最终还是屈服于现实的难度,闷头开始对照公式,磕磕绊绊地演算起来。一边算一边在心里默默诅咒出题人和旁边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
好不容易跟便秘似的写完数学,还有一沓英语单词要背。这是班主任严老师布置的任务,明天早读要默写。
“accommodation, a-c-c-o-m-m-o-d-a-t-i-o-n, accommodation,住宿……”温州年像老和尚念经一样,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小声嘀咕着,试图用声音强化记忆。
“少了一个m。”陆川深的声音如同精确制导的武器,再次适时响起。
“什么?”温州年没反应过来。
“单词,accommodation。正确的拼写是a-c-c-o-m-m-o-d-a-t-i-o-n。你刚才少拼了一个m。”陆川深的目光甚至没有离开他自己的物理题。
“……你怎么知道我在拼什么?”温州年觉得这家伙简直有透视眼兼顺风耳。
“你念出声了。音量虽然小,但在这个距离下,清晰可辨。”陆川深陈述道,仿佛在做一个科学实验报告。
温州年感觉自己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快要崩断了。跟这家伙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写作业,简直就是一种精神折磨!他“啪”地一声合上英语书,决定立刻罢工,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环境:“不写了!头疼!我要去喂哈哈!它肯定饿了!”
说完,他不等陆川深回应,逃也似的冲出了房间,仿佛后面有洪水猛兽。
陆川深看着被他略带粗暴动作带上的房门,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他沉默了片刻,然后伸手拿过温州年扔在桌上的那本英语书,翻到后面黑体印刷的单词表那页,目光快速扫过。接着,他拿起一支HB铅笔,在几个类似accommodation这种容易拼错的长单词旁边,用极轻的笔触,做了个不起眼的小三角形记号。做完这一切,他将英语书放回原处,继续解他的物理题,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温州年抱着“今天坚决不主动跟陆川深说一句话,要把他当成空气”的坚定决心来到了学校。他甚至故意比平时晚出门五分钟,以避免和陆川深一起上学的尴尬。
然而,现实的残酷往往超乎想象。
早自习刚开始,教室里还弥漫着包子、面包和各种早餐的混合气味,小组长就开始挨个收作业。收到温州年这里时,他自信满满地把昨晚绞尽脑汁(并在某人间接“帮助”下)完成的数学作业本交了上去,感觉自己完成了一项壮举。
小组长接过本子,刚要走,旁边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按住了作业本的边缘。
又是陆川深!
温州年的火气“噌”地又上来了:“干什么?我交作业碍着你了?”
陆川深没理他,直接伸手拿过他的作业本,在小组长和温州年疑惑的目光中,熟练地翻到最后一页,指着其中一道应用题的最后一步:“这里,代数代入时,正负号错了。最终结果应该是负二分之一,不是二分之一。”
小组长好奇地凑过来一看,恍然大悟:“哇,真的诶!陆川深你眼神也太毒了吧!这么小的细节都能发现!温州年你快改改,不然以严老师的火眼金睛,肯定给你打个醒目的大叉叉!”
温州年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既是尴尬也是恼怒。他一把抢过作业本,对着陆川深嘟囔着:“……要你多管闲事!我、我本来想再检查一遍的!”嘴上虽然硬,但他还是迅速拿出笔,在陆川深的注视下,乖乖地把那个错误的“1/2”改成了“-1/2”。毕竟,被严老师当众打叉更丢人。
下课铃响,如同解放的号角。前座活泼好动的顾西辞立刻像颗出膛的炮弹一样转过身,整个人毫无形象地趴在温州年的桌子上,挤眉弄眼地说:“嘿,兄弟们,课间十分钟,聊会儿八卦回回血?”
被陆川深“折磨”了一早自习的温州年正愁没人说话换换心情,立刻响应:“聊!必须聊!聊什么劲爆的?”他需要点轻松的话题来驱散身边的低气压。
顾西辞压低声音,一脸神秘兮兮:“我听隔壁班哥们儿说,昨天放学,他们班那个班花,就是姜知月,在教学楼门口等陆川深来着!好像还说了几句话,真的假的?你小子当时不是跟陆大神一起走的吗?快,透露点内幕!”他用手肘拱了拱温州年。
温州年瞬间来了精神,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有这事?我怎么没注意到?!”他立刻用手肘用力撞了一下旁边正安静看一本英文原版小说的陆川深,语气带着幸灾乐祸和好奇,“喂,老实交代!班花找你干嘛?是不是……嗯?”他尾音上扬,充满了暗示。
陆川深的目光甚至没有从书页上移开,语气平淡无波:“她来问一道数学竞赛题的思路。”
“骗鬼呢!”顾西辞一脸“你逗我玩呢”的表情,“问数学题她脸红什么?我哥们儿看得真真儿的!”
陆川深终于抬起头,看向喋喋不休的顾西辞,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深潭:“她脸红可能是因为傍晚气温高,或者跑步过来。而你现在,”他顿了顿,目光在顾西辞兴奋的脸上扫过,“看起来面部血管扩张,情绪亢奋,需要我帮你物理降温,或者去医务室看看吗?”
顾西辞:“……不了不了!大神我错了!”他悻悻地转过身,拍着胸口,小声对温州年说,“年哥,你这们这位青梅竹马,气场太强,眼神能杀人,兄弟我顶不住啊顶不住。”
温州年深有同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递过去一个“我懂,我都懂”的眼神。和陆川深做朋友(?),需要强大的心脏。
第二节课是历史,授课老师温苏墨是个风趣幽默的中年男人,知识渊博,讲课不像照本宣科,倒像是天桥底下说书的,各种历史典故信手拈来,很受学生欢迎。今天讲到春秋战国,温老师引出一个典故,突然点名提问:“温州年同学,请你来回答一下,这个‘管鲍之交’具体指的是哪两位历史人物之间的情谊?又代表了怎样的品质?”
正神游天外,思考中午食堂招牌鸡腿还有没有剩的温州年,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吓得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管、管鲍之交?”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像被洗劫过的仓库。什么管饱?管吃饱饭的交情?跟食堂有关?他急得额头冒汗,下意识地侧过头,用求助的眼神瞟向旁边的陆川深——这个他发誓要当成空气的同桌。
陆川深依旧保持着低头看课本的姿势,神情专注,仿佛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的动静。然而,他的右手手指却无声地在摊开的历史书旁边的桌面上,极其轻微而快速地划了四个字的笔画。温州年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那细微的动作,艰难地辨认着:管……仲……鲍……叔……牙!
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温州年立刻挺直腰板,大声回答:“报告老师!是管仲和鲍叔牙!代表了……代表了朋友之间深刻的理解和信任!”他把自己能想到的好词都往上堆。
温老师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他坐下:“回答正确。不过下次要专心听讲啊,这些典故课本上都有详细解释。”
温州年松了口气,几乎是虚脱般地瘫坐在椅子上,感觉后背都惊出了一层冷汗。他心有余悸地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陆川深,对方依旧保持着看书的姿势,纤长的睫毛低垂着,仿佛刚才那个在桌面上“作弊”的人不是他。
一种复杂的感觉涌上温州年的心头,有点感激,又有点不甘心。他犹豫了一下,趁着老师转身写板书的间隙,用笔帽最圆润的那一端,轻轻戳了戳陆川深放在桌下的手臂,用气音极小声道:“……那个,谢了。”
陆川深翻过一页书,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他同样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淡淡回应:“课本第28页,注释三。下次自己记。不是每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刚好我坐在你旁边。”
温州年:“……”他就知道!不能给这家伙一点好脸色!刚升起的那点感激瞬间被这句话打得烟消云散!他愤愤地翻开课本第28页,果然看到了详细的解释。
午休时间,食堂成了兵家必争之地。一中食堂的招牌红烧大鸡腿,以其色泽油亮、肉质酥烂、味道浓郁而闻名全校,每天限量供应,去晚了连味儿都闻不着。下课铃如同起跑枪声,温州年和顾西辞立刻化身脱缰的野狗,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在拥挤的人流中闪转腾挪,目标明确地冲向食堂窗口。
“两个鸡腿!谢谢阿姨!挑个大点的!”温州年气喘吁吁地把饭卡按在刷卡机上,眼睛放光地盯着餐盘里那两个油光锃亮、个头几乎比他拳头还大的鸡腿,感觉一天的辛苦都值了。
他心满意足地端着战利品找座位,一眼就看到陆川深已经坐在一个靠窗的相对安静位置,正慢条斯理地吃着饭,餐盘里是标准的清炒时蔬、麻婆豆腐和一份看起来就很清淡的白切鸡,与他盘子里豪迈的“硬菜”形成鲜明对比。
“啧啧,真没追求,吃饭跟喂兔子似的。”温州年嘀咕着,和同样抢到鸡腿、一脸得意的顾西辞一起走过去,在陆川深对面坐下。
“哇!年哥你可以啊!双黄蛋!抢到两个!”顾西辞看着温州年餐盘里那两个格外壮硕的鸡腿,羡慕得口水差点流下来。
“那必须的!哥的爆发力和对鸡腿位置的预判,那是经过千锤百炼的!”温州年得意洋洋,成就感爆棚,拿起一个鸡腿就要大口啃下去,享受这胜利的时刻。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旁边平静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阿姨今天给的鸡腿,看起来个头特别大,颜色也很正。”
温州年动作一顿,啃鸡腿的嘴僵在半空,警惕地看向发声源——陆川深。这家伙已经吃完了大半的饭菜,正用一种看似随意,实则非常专注的目光打量着他手里那个诱人的鸡腿,那眼神,有点像元宝看到猫罐头时的样子。
“干嘛?想吃啊?”温州年下意识地把鸡腿往怀里收了收,像护食的幼崽,“想吃自己抢去!这可是实力和运气的象征!”想从他温州年嘴里抢食?门都没有!
陆川深没说话,只是继续看着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依旧没什么明显的情绪,但那种专注的、带着一点点分析意味的目光,却莫名让温州年感到一阵……心虚?或者说是压力?仿佛自己正在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顾西辞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感觉气氛有点微妙,试探性地开口打圆场:“那个……陆川深,你是不是没抢到?要不我这个……”
“你海鲜过敏。”陆川深突然对温州年说,打断顾西辞的话。
“啊?”温州年没反应过来,这跟鸡腿有什么关系?
陆川深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温州年餐盘里的另一个菜——翠绿的西芹搭配着粉嫩的虾仁。“你餐盘里有西芹炒虾仁。你吃了虾仁这种海鲜,再摄入大量油腻的油炸食物,容易加重肠胃负担,引发交叉反应。轻则腹泻、皮肤瘙痒,重则可能引起喉头水肿,呼吸困难。上学期期末前那次,你忘了?”
“停停停!”温州年头皮一阵发麻,赶紧打断他喋喋不休的医学分析,“你能不能别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个!倒不倒胃口啊!”他确实想起来了,上学期就是因为乱吃东西,半夜肚子疼得打滚,上吐下泻,最后还是陆川深和他妈一起把他送去医院,折腾了半宿。那种滋味他可不想再尝一次。
陆川深从善如流地闭上了嘴,继续用那种“我是基于科学和你的健康历史在提醒你”的平静眼神看着他。
温州年看着手里香喷喷、诱人无比的鸡腿,又看了看餐盘里那几个粉嫩的虾仁,顿时觉得食欲锐减,甚至感觉喉咙有点发痒。美味的鸡腿和可能到来的痛苦在脑海里激烈交战。他挣扎了足足三秒钟,最终,对陆川深那句“重则”以及伴随而来的糟糕回忆的恐惧,彻底战胜了口腹之欲。
他恶狠狠地把那个没动过的、金灿灿的大鸡腿夹起来,像是扔掉一个烫手山芋,一把扔进陆川深那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白米饭的餐盘里,语气冲得像打架:“给你给你!吃吃吃!烦死了!吃个饭都不得安生!跟个老妈子一样啰嗦!”
陆川深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洁白米饭上的、与周围画风截然不同的硕大鸡腿,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温州年会直接给他。
温州年则气鼓鼓地开始啃自己手里那个鸡腿,仿佛把鸡腿当成了陆川深,用力撕咬,一边啃一边用眼神瞪着对面的人,如果眼神能杀人,陆川深大概已经被烤熟了。
陆川深沉默了几秒,看着那个鸡腿,又抬眼看了看对面像只愤怒小鸟般的温州年,最终,拿起自己的筷子,动作依旧优雅地夹起了那个鸡腿,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然后,在温州年和顾西辞惊讶的目光注视下,他面不改色,速度却不慢地,将那个鸡腿解决得干干净净,连骨头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顾西辞看得目瞪口呆,悄悄对温州年竖起大拇指,用口型说:“年哥,牛逼啊!能让陆大神吃你给的东西!还是你‘施舍’的!这够我吹一学期!”
温州年:“……”他嘴里美味的鸡腿突然有点味同嚼蜡。他这算是,赢了还是输了?怎么感觉……更憋屈了?好像又被对方不动声色地拿捏了?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班主任严思远拿着名单走进教室安排值日生。
“开学第一周的值日生,就按学号顺序来。1号到5号,今天放学后留下打扫教室。”
温州年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翻开学籍卡看自己的学号——4号!他立刻扭头看向旁边的陆川深,果然看到对方学籍卡上清晰的“5号”。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和陆川深的学号竟然是紧挨着的!
更让他郁闷的是,活宝顾西辞是3号。这意味着,放学后他要和这个“瘟神”以及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一起值日。
放学铃声响起,其他同学如同出笼的鸟儿,一哄而散,教室里很快只剩下他们三个和另外两个被安排擦黑板、整理讲台的女生。
顾西辞是个闲不住的,主动承包了最费体力的拖地重任,嚷嚷着“看我把地拖得能照镜子”,拎着拖把就冲去了水房。两个女生也各自忙活起来。
剩下的扫地任务,自然毫无悬念地落在了温州年和陆川深头上。
温州年认命地拿起一把扫帚,故意选了离陆川深最远的教室最后面开始扫,打算井水不犯河水。陆川深则拿了另一把扫帚,从讲台方向开始,动作不疾不徐,效率却奇高,扫过的地方干干净净。
两人各扫各的,中间隔着大半个教室,只有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操场上的喧闹声。
扫到教室中间区域时,不可避免地汇合了。温州年心里那点小别扭又上来了,他故意把自己这边的一小撮纸屑和灰尘,用扫帚往陆川深已经扫干净的那片区域轻轻拨了一点过去,带着点挑衅的意味。
陆川深扫地的动作顿了顿,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温州年立刻挺直腰板,准备迎接“战斗”。然而,陆川深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走上前,用扫帚把那点垃圾连同自己这边聚集起来的一小堆,一起利落地扫进了簸箕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温州年觉得自己像个无理取闹、故意找茬的小孩子,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点没趣,又有点莫名的惭愧,摸了摸鼻子,转身想去扫别的地方,掩饰自己的尴尬。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陆川深正准备弯腰去倒簸箕里的垃圾,而顾西辞正好提着湿漉漉、还在滴水的拖把,咋咋呼呼地从后门冲进来,嘴里喊着:“让让让让!拖地大军来也!看我水漫金山……诶哟卧槽——!”
可能是水房地上水多,顾西辞脚下一个打滑,身体失去平衡,手里沉重的拖把顿时失控,带着一股脏水和巨大的惯性,朝着正弯腰的陆川深的后背和腿部甩去!
“小心!”温州年想也没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个箭步冲上前,用力拉了一把陆川深的胳膊,将他猛地向后拽开。
陆川深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拽,身体一个趔趄,向后倒退了两三步,后背撞在旁边的课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但总算堪堪避开了那“致命”的拖把和四溅的脏水。然而,他手里端着的簸箕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没拿稳,里面的纸屑和灰尘撒了出来,落了离得最近的他和温州年一脚。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锅我的锅!”顾西辞赶紧稳住身形,脸都吓白了,连连道歉,“地太滑了!没刹住车!陆大神你没事吧?没撞到吧?”
陆川深先是下意识地揉了揉被撞到的后腰,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顾西辞,摆了摆手,声音还算平稳:“没事,下次小心点。”然后,他的目光转向还紧紧抓着他胳膊的温州年。
温州年也正看着他,脸上还带着点未褪去的紧张和担忧,胸口因为刚才的急促动作微微起伏。四目相对。空气突然安静了几秒,只剩下顾西辞还在絮絮叨叨的道歉声。
温州年猛地松开手,像被电到一样,迅速后退了一小步,为了掩饰内心莫名的慌乱和尴尬,他立刻跳脚,把矛头指向顾西辞:“顾西辞!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刚扫干净的地!还有我的新鞋!都被你弄脏了!”他咋咋呼呼地指责着,声音比平时高了好几个度,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有点发烫。
陆川深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再次拿起扫帚和簸箕,开始清理地上新造成的狼藉。他低着头,额前细碎的黑发遮住了部分眉眼,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是在弯腰的时候,他那总是习惯性紧抿的、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唇角线条,似乎微不可察地柔和了那么一丁点。
回去的路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在身后拉得细长。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白天的燥热。
温州年还在为鸡腿和值日时那尴尬的一幕耿耿于怀,故意走得很快,迈着大步,想把始终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的陆川深彻底甩开,享受一个人的清净。
陆川深却也不着急,依旧保持着他不紧不慢的步调,双手插在校服裤兜里,安静地走着,始终和他保持着两三步的固定距离,像一个沉默的影子。
走到一个熟悉的十字路口,红灯亮起。温州年不得不停下脚步,有些烦躁地用脚尖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陆川深走到他身边站定,同样望着马路对面跳动的红色数字。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车流驶过的声音和远处传来的市井喧哗。
过了一会儿,就在绿灯即将亮起的前几秒,陆川深忽然开口,声音在傍晚微凉的风里显得有些轻,却清晰地传到了温州年耳中:
“今天值日的时候,谢谢。”
温州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为拉他那一下道谢。他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故意不去看陆川深,目光游离地看着马路对面闪烁的广告牌,嘴硬道:“……谢什么谢。少自作多情了!我是怕你被顾西辞那傻子的拖把撞个四脚朝天,或者被脏水泼成落汤鸡,到时候形象尽毁,还得我帮你叫救护车,麻烦死了!”
陆川深看着他被夕阳染上一层暖金色、却故意扭开显得别扭的侧脸,没有再出言反驳,也没有揭穿他漏洞百出的借口。
恰在此时,绿灯亮了。
温州年像是得到了特赦令,立刻就要往前冲,逃离这让他浑身不自在的氛围。
“温州年。”陆川深却又一次叫住了他。
“又干嘛?!”温州年极度不耐烦地回头,眉头拧成了疙瘩,觉得这家伙今天话格外多。
陆川深看着他,眼神在夕阳的余晖中,似乎比平时少了几分清冷,多了一点难以言喻的……温和?他顿了顿,才说道:
“明天早上数学课,严老师会进行一个小测验,范围是第三章,函数的基本性质。记得晚上看看笔记,重点看奇偶性和单调性的判断。”
温州年:“……知道了!啰嗦死了!跟严老师似的!”他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转身快步穿过马路,混入熙攘的人流。
走在前面的他,并没有看到,身后的陆川深,站在斑马线的起点,脸上露出了一个极浅、却真实无比的微笑,浅浅的梨涡在颊边一闪而逝,柔和了所有锋利的线条。
而快步走在前的温州年,心里一边骂着陆川深多管闲事,一边却莫名地,把“函数”、“奇偶性”、“单调性”这几个关键词,牢牢地记下了,甚至开始盘算晚上回去要翻翻那本浅蓝色的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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