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正是秋收的季节,皇帝很忙。
顾晚之听则安说皇帝要先去军营阅兵,再要到西郊举行迎秋祭月,围猎供奉天神,一刻不歇地连轴转,等回到皇宫还不能休息片刻,那时藩王和边疆大臣会进京朝拜。
皇帝为了避免他们权利过大,会重新分派他们的权利,这是开国皇帝留下来的传统,一直没有被费。
顾晚之握着卷书,慢慢转着眼珠,默然好久才回过神:“你说,西郊祭月,皇帝要携后宫佳丽一同前往,为了求嗣?”
啊,这个?则安清清秀秀的小脸一白,扑通跪在地上,惨叫求饶:“殿下啊,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顾晚之不明白他为什么又跪了,皱皱眉叫他起来:“我没有怪你啊,我只是问我能不能也去。”
“那你想去吗?”忽然,他们身后传来一道没有起伏的嗓音。
顾晚之用书卷抵抵额头,再回头时脸上的漠然变成了一派温驯。
他高兴地迎过去,双手环住皇帝的脖子,下巴靠在他肩膀,大声道:“想去想去,陛下能让我去吗?”
皇帝想是才从军营回来,神色疲倦中带着点沾染军士们身上的杀伐狠戾之气,眉宇压得低低的,原本就深不见底的眼睛更是漆黑一片,像有一只喝血吃人的怪物躲藏在里面。
顾晚之颤了颤,抱皇帝更紧:“我,我能去吗,你答应吗?你从来不拒绝我的。”
“去,别乱跑。”皇帝答应了。
顾晚之欢呼一声,摸出几张纸,开始罗列要带的东西,则安挠挠头站在他身边,时不时加上一句“药,太医院会带的”,“茶,奉茶局会带的”,“主子,你是不是把则安忘记了”……
皇帝捧着茶,静静看着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要带什么东西,他不开口,不打断,不扫兴,只是静静看着。
他当然知道顾晚之为什么要和他一起去。
顾晚之要逃跑,他这四个月来一直在伺机逃跑,秘密地进行,隐晦地失败,再接再厉,不动声色,从不放弃。
顾晚之一直不相信他的谎言,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但他不在乎,顾晚之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这个人永远休想离开他。
夜晚总是缠绵的,就算顾晚之不喜欢皇帝,更费解自己为什么是皇后,但两人躺在一起,他总是忍不住想做点什么。
他支起两根手指做脚走到皇帝的腰上,扯住皇帝的腰带小心翼翼地拉开。
黑暗中皇帝睁开眼睛,一把擒住了那只不安分的手,翻身把它的主人压在身下,吓得那人屏住呼吸。
顾晚之后知后觉地“啊”一声,倒是不怕皇帝,甚至是肆无忌惮地踹了皇帝一脚,商量道:“你让我呗。”
皇帝道:“让你什么?”
“争宠!”顾晚之兴致勃勃,“我要争宠,那些话本子写得可有意思了,明争暗斗,刀光剑影,真是烧脑。”
皇帝抚摸顾晚之细嫩的脸蛋,没忍住叹口气,告诉他:“后宫只有你一个人,你跟谁争?”
这真是一个大问题,顾晚之又和皇帝商议:“那你能娶几个美人进宫吗?男的女的都成,既能陪你也能陪我。”
他想起什么,讨好地亲吻皇帝的下颌,抬臂抱住皇帝的脖颈,道:“陛下最喜欢我对吧?我看话本子里皇帝都是将心爱的人保护起来,冷落,抛弃,打入冷宫……”
这都什么?皇家虽未明令禁止话本子的编排,但也没有宽容到允许诽谤皇家,皇帝捂住顾晚之的嘴。
顾晚之“呜呜”着,眨了一下无辜的大眼睛,抱住皇帝的手问:“陛下不答应吗?”
皇帝道:“皇帝喜欢的,决不会允许他受委屈,那些话本子都是骗人的。”
“是吗?”顾晚之思考起来。
皇帝道:“当然,皇帝爱谁,决计不会委屈谁,尊容富贵,千秋万代,什么好的美的都会捧来给他。”
“好吧。”顾晚之帮皇帝系上腰带,没忍住又问,“我可以见我的家人吗?”
他看话本子里皇帝的宠妃都能见家人来着,虽然他的家远在南方,家里也只有一个老头县令,但他想见也能见到的吧。
可皇帝总以他脑子有损为由拒绝他,搞得他像是被抢进宫来、两人不是两情相悦一样。
虽然巧取豪夺也是一种热销的话本子题材,但是落在自己身上就绝非好事,看书归看书,他真心不喜欢这样的事情在现实生活中发生。
“你摔了脑子,你爷爷知道会担心的。”
好的,皇帝又拒绝他了。
顾晚之也不如何伤心。
他记着在皇家书阁默记的舆图,认真规划逃出皇宫后怎么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爷爷,至少要比皇帝派去的人快,然后爷孙两人浪迹天涯。
在他的潜意识里,他的爷爷绝不是那种买孙求荣的没品之人,他不喜欢皇帝,爷爷会带他走的。
顾晚之喜滋滋地计划出逃,面上却冷静极了,他为皇帝掖好被角,还吻上皇帝的脸颊,道:“晚安。”
他却没从想过,他就是被皇帝巧取豪夺进宫的,皇帝还看出了他要出逃的蠢心思。
阅兵这种事,据则安所知,那是后宫之人不得参加的,顾晚之不理解,质问皇帝他为什么不能参加。
质问的对象是皇帝,顾晚之问的非常委婉,甚至坐在皇帝腿上献上嘴给皇帝吃,皇帝没敢深吃,很克制地尝了两口。
顾晚之砸吧砸吧嘴,猜皇帝在御书房偷吃梨了,甜滋滋的,他也想吃。
皇帝道:“祖宗定下的规矩就是这样的,你若不喜,等朕以后改了就是。”
“为何不立刻改?”顾晚之盯着皇帝的嘴,边问,边递上唇要亲。
皇帝怕他恢复记忆后想起这些亲密的事情会发疯,没再亲他,只道:“现在提了大臣会反对,等以后有理由再提。”
知道阅兵没戏,顾晚之不再留恋皇帝,颓丧地回到坤宁宫,翘着二郎腿吃茶看话本子。
京里近来不盛行皇帝的后宫话本子了,人们爱看陆侯爷和翰林院庶常陶常的虐恋情深。
核心是本渣攻贱受的话本子,可那词藻太美,情节太抓人,一本出完读者就马不停蹄求第二本。
可这生意掌握在陆景侯爷手里,旁人也不敢催,生怕这位爱记仇的侯爷在心里记上自己一笔,暗地里使绊子。
顾晚之愁啊,他想看完这本招人厌恶的《湖心记事》,也想赶紧回家找爷爷,也不知道南边有没有这册话本子。
他极想知道两人在湖心亭做完一万次以后,这陆侯爷到底会不会让陶常做大官。
皇帝去阅兵后,顾晚之就尽日沉浸在皇家书阁,没看见后宫不能去阅兵的臭规矩,但是每本祖宗规矩里都有“帝后共阅”的记载。
他没理会,一门心思都在秋猎会怎么布防上。
这次负责秋猎防护的官员有三个,一个是皇帝近臣陆景,一个是武将容司,另一个文臣叫张田。
顾晚之对这三人一点印象都没有,写信旁敲侧击皇帝,皇帝也不理他,则安更是一问三不知,他根本不能从这些人的性格推测出他们会如何布防。
真是倒霉催的,打个猎还有这么多人跟着,一点逃跑的余地都不留给他。
顾晚之等啊等,终于把皇帝盼回来了,他把皇帝的礼物丢进仓库,着急忙慌问他什么时候祭月。
皇帝盯着被他交给宫人的礼物,道:“要先迎姑姑。”
静安大大长公主明日就回来了。
抢进来没名分的皇后就这点不好,什么都不能告诉他,不然他得参加,一参加就得露馅,可不告诉他他又乱窜,甚至追根究底没完没了。
皇帝环住顾晚之坐在梨木交椅上,语重心长道:“你不能去,姑姑不喜欢你。”
好吧,姑姑不喜欢我我就不去接她,那太后也要回宫了,我去接她总行吧。
顾晚之还没开口,皇帝道:“母后病了要静养,你太闹腾,也别去打扰她。再者,你的记忆还没有恢复,她知道了该担心的,能瞒一时是一时。”
顾晚之怒了,捂住嘴不给相思成疾的皇帝吃,却没防备让皇帝逮住了耳尖,可怜兮兮的耳尖被一口嘬,又白又软的肉变得又红又肿。
真是的,皇帝除了弄他一耳朵口水还能干嘛,两人躺上龙床纯睡觉,要不是皇帝不举,他早跑了,还用慢慢找时机等到秋猎?
不过皇帝很喜欢亲他,缠着缠着,他难免想要点其他的东西。为了避免尴尬,今晚在皇帝来坤宁宫之前,顾晚之好好让自己快乐了一发,等被皇帝亲得四肢软软的时候,他什么欲念都没有,只想快点睡觉。
翌日皇帝上完朝,率领文武百官在城门迎接静安大长公主。
皇帝没有见过静安大长公主,这位公主出嫁的时候只有十四岁,那时候先帝继位,皇帝也才呱呱坠地。
塞外的岁月蹉跎美人,透过静安大长公主快要五十岁的面容,能想到她年轻的时候是何等的美丽,但其实她才三十五岁,小她的太后嫂嫂十五岁呢。
皇帝心绪复杂地搀扶起静安大长公主,拍一拍她的手,道:“回来了,就好了。”
他一句话,一路坎坷不安的静安大长公主泣不成声,她为国家奉献了一生,却看不到自己的尽头,始终不知道此行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幸好,她的侄子不是那等昏庸无能、绝情寡义之辈。
陆景见皇家姑侄皆是眼含热泪,从队伍里跳出来道:“姑姑!”
静安大长公主见他,问皇帝:“这是……”
皇帝道:“这是文慧郡主与陆博渊的孩子。”
这夫妻俩一起死在沙场上,给这个孩子留下了皇家的愧疚,静安大长公主记得那个堂姐,也记得那场战事。
她拉住陆景的手,温柔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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