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听得鲁伯“吁”一声将马车停下,又有嘈杂的哭闹喝骂声传来,聂兰台扬声问了一句。
鲁伯道:“夫人,前面有人在闹架,把路给挡了。”
这时没有车轱辘的响声,在马车里能清楚地听到前方传来的哭叫声和厮打声,一个妇人哭得撕心裂肺:“皇城根上,天子脚下,你们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你们不怕被砍头吗?快放了我们,不然我们去见官老爷……”
一个粗嘎的男人声音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是见了官,你们也得跟我们走!”
两人说话之时,拳脚踢打声和女人孩子的哭喊声也听得清清楚楚。
聂云台和何致掀起车帘往前方瞄了一眼,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和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抱在一起哭天抢地,三四条粗壮汉子对那妇人又踹又打,小女孩哭得嗓子都哑了:“不要打我娘,不要打我娘,求求你们不要打我娘……”
这小女孩儿为了护母,拼命用自己细小瘦弱的身躯替母亲遮挡,因此挨了好些拳脚,已经鼻青脸肿。
聂云台立即怒上眉梢:“太过分了!”
何致也愤愤道:“这里离京城才几里路,他们竟敢如此!”
聂兰台一瞧两人神色,就知道她们想要下车去拔刀相助,她台微微皱眉,赶紧让跟鲁伯一起赶车的小厮金石过去瞧瞧。
不一会儿金石回来了,站在车窗外恭恭敬敬道:“夫人,前面闹事的是赌坊的人,那些汉子拉扯着一个妇人和她的女儿,说是妇人的丈夫欠了他们赌坊的钱,拖了半年也还不上,就把她和女儿都卖给赌坊了,正拉人去赌坊呢。那妇人和小孩死活不肯去,赌坊那些人已经动手了,把那妇人打得头破血流的。”
聂云台腾地站起来,撸着袖子道:“我去教训那些混账东西!”
何致也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聂兰台让两人坐下,也掀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肃然道:“你们不要下车,就算想助人,我叫金石拿银子给她们就是了,你们可别出去惹事。”
今日一路都不太平,她担心前面演的是苦肉计,也是算计她们的一环,为了保险起见,她们还是不要贸然接近旁人。
聂兰台把金石叫过来吩咐了几句,又让白鸽取了几块银子给他,金石领命而去。
金石很快又回来了,为难道:“夫人,那帮人不肯要银子,说是一定要要人。小人瞧那妇人和她女儿长得确实挺好的,可能他们动了色心,这银子摆不平了。”
聂兰台道:“再加十两。”
金石躬身应声“是”,拿了银子又快步过去。
不料很快就听到先前那道粗嘎的男子声音喝道:“哪来的耗子多管闲事,滚开些!她丈夫欠了我的钱,把她母女俩卖给了我,我就要人!你以为那点碎银老子稀罕呀,老子家里有的是,滚开滚开!”
聂兰台几个掀帘去看时,正见一条汉子舍了那妇人,揪着金石的领口推推搡搡,金石被推得踉踉跄跄,险些栽倒在地。
“岂有此理!”何致忍不住了,重重一拍座位边上的小茶几,猛地站起来,掀起帘子就跳了下去。
聂云台也跟着跳下去,聂兰台瞧着两人急匆匆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也跟着下了马车。
“哪来的恶徒,还真想强抢民女啊?你花银子买了她们去,我们再花银子从你手里买回来不行啊!”
吃了樊雪音给的晕车药,何致不晕车了,精神气力好得很,快步跑过去,遥遥冲那汉子大声嚷道。
那男子回头瞥了何致一眼,嘿笑道:“瞧你这小姑娘,你是官眷吧,老子可不想惹官眷,不过你也别来惹咱们。惹急了咱们,老子可是会狗急跳墙的,老子要人还是要银子,都不关你的事,我好心劝你这个大小姐,赶紧坐你的车过去吧,别多事!”
聂云台抢到何致前面,高声道:“你们要怎样才肯放人,快说!”
那汉子高声道:“老子只要人,说什么都是白搭,劝你们快点过去,休要多管闲事。”
聂云台和何致对视一眼,齐声道:“今儿这闲事我们管定了!”
那汉子冷笑道:“两个毛都没长齐的臭丫头,敢来管老子的事?你们去打听打听桂花巷金钩赌坊董老六的名号,再来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管这档子事,什么官家小姐,金枝玉叶,惹火了老子,统统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他的面相本就凶恶,这么冷冷一笑,显得分外狰狞可怕。
何致的大丫鬟水烟连忙拉着自家姑娘的胳膊后退几步,劝道:“姑娘站远一点,这种人是泼皮无赖,最难对付,要不咱们还是别管这事了。”
那妇人见到突然冒出来打抱不平的何致和聂云台,瞧两人衣着打扮,像是有身份的,顿时像见了救命稻草,听水烟劝何致别管闲事,慌忙拉着女儿匍匐过去。
母女两个拼命朝何致和聂云台磕头哭喊:“救命!救命啊!求求两位姑娘发慈悲救救我们,我们娘儿俩要是落在他们手上,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呀!”
董老六上来一脚踹在妇人身上,吼道:“乱喊什么乱喊什么!你丈夫把你们母女两个卖给了老子,你们就是老子的人,就是皇帝老子来了,也越不过这理去!”
那妇人被踹得扑倒在地,脸庞撞在地面的碎石上,摔得满脸鲜血,牙齿也被磕掉了两颗,当场晕去不省人事。
她女儿见了,吓得呆了瞬间,尔后更加高声大哭,扑过去踢打那董老六:“你这坏人,你打我娘,我跟你拼了!”
但她小小人儿,哪里是董老六的对手,被他一脚踹开,飞了出去,顿时伏在地上不动了。
何致和聂云台惊叫一声,赶紧跑过去看看那女孩。
聂兰台眼神一变,叫道:“不要碰那小孩!”
听到她的话,聂云台倒是及时停了手,何致却拉住那那孩子的手,不解道:“兰姐姐,这小孩好可怜,怎么能不看看她呢?没准都被踢坏了!”
聂兰台厉声道:“你们两个不要碰她,让丫鬟去!”
水烟和金石领命上前去看那小女孩,待把小孩翻过来,何致一见那小女孩摔得额角上一个大窟窿,流血不止,顿时疼惜得什么似的。
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不满地看了聂兰台一眼:“兰姐姐,你未免疑心太重了,虽然我们今日遭了暗算,但也不见得我们今日遇到的所有人都是那个暗算我们的人安排的,这些人明显是不相干的。”
她说着,不顾聂兰台阻止,仍是把那小女孩抱了起来,仔细用帕子给她擦脸。
聂云台也道:“姐姐,你真的多心了,这母女俩都被恶人欺负成这样了,分明是不相干的可怜人,你怎么还疑心她们。”
聂兰台叹了口气,满是无奈。
对着这两个古道热肠又不谙世事、不知人间险恶的小姑娘,她还能说些什么?
只盼这伙人真是不相干的人才好,她并不是冷心肠的人,可如果这是对方安排的苦肉计,那就另当别论了。
何致这时对董老六道:“你要多少银子才肯放人?我告诉你们,我爹爹是陛下亲封的一等神威大将军何魁旭,这两个人我今天保定了,你们要是识趣,就拿了银子放人,要是不依不饶,那我就让你们银子也拿不到,人也得不到,只有一口牢饭吃!”
董老六嘿笑道:“少唬人,什么神威大将军的女儿!一边去,不过就是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想来以势压人罢了!”
另外几条汉子都跟着嘿嘿嘿嘿地冷笑,显然都不相信何致的话。
水烟见他们神态轻蔑,怒道:“你们休得对我家小姐无礼!”
何致道:“我骗你们干什么?你们去打听打听看,京里是不是有一个皇上亲封的一等神威大将军何魁旭?”
她边说边从怀里摸出一枚腰牌,“这是我爹爹的腰牌,这也是皇上御赐的,你敢不敢拿着这腰牌去宫里问问,是真是假呀?”
几条汉子见何致手中的腰牌金光灿烂,古朴厚重,隐含凛凛威势,不像是普通人能拿得出来的东西,顿时脸上变色,再也冷笑不出来。
何致这腰牌的确是他父亲的,她母亲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游玩,特地把腰牌塞在她身上以防万一,不想这时候拿出来,果然起了作用。
几条汉子低声商量了几句,一个面相老实的汉子对董老六道:“要不咱们收了银子走吧,不管那腰牌是真是假,这姑娘瞧着身份不简单,为了两个贱人,得罪了贵人不值当啊老大!”
另一人也劝道:“老大,您就听二哥的吧,咱们拿了银子也不亏呀,要是真惹火了那些达官贵人,咱们吃不了兜着走,赌坊开在京城,还要靠他们照应呢。”
董老六似乎被说动了,觑着眼睛看了看何致,喝道:“拿银子来!五十两,一文不少!”
他虽然声势凶狠,但明显已经是色厉内荏。
聂兰台示意金石赶紧把银子扔过去,一群汉子捡了银子飞脚疾奔,那董老六边跑边还骂骂咧咧的。
聂兰台这才对何致道:“你呀,还是冲动了,叫你别去抱那孩子,你硬是不听。你不抱她,她也不会怎么样,万一有人在她身上动了手脚,就像那群猴子一样,你怎么办?”
何致不以为然,笑道:“兰姐姐你这也太胆小了吧!”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女孩,“她都晕过去了,能怎么样。”
说到这里,小女孩似乎被说话声吵醒,微微动了一下脑袋,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她一看见何致的脸,立即抓住她的手,哭叫道:“姐姐,请救救我娘,救救我娘!”
何致越发心疼这孩子,柔声道:“放心吧,已经没事了,我带你和你娘回城,我会好好安置你们的。”
这时那妇人也被丫鬟掐人中掐醒了来,她转目见一群恶汉已经没了人影,知道是遇到了贵人相帮,慌忙挣扎起来对何致几个磕头,口中千恩万谢。
何致说到做到,说什么要把人带回去安置,聂兰台劝不动她,只能由她去。
聂兰台始终悬着心,不过她冷眼看了一路,那妇人和小孩并没有做出什么突起伤人的举动,她才稍稍放了心。
回到城里,聂兰台姐妹跟何致道了别,自回侯府去,何致带了妇人和小孩回何府。
不过聂兰台并没有完全放心,每天都让聂云台派丫鬟去何府打听何致的消息,唯恐她不慎中毒或是突发怪病什么的。
如此平安无事地过了五六日,到第七日上,聂云台派去的丫鬟菊香突然神色匆匆地回到侯府,一进门就喊“姑娘”:“不好了,不好了!何姑娘病了,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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