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淳誉的逼近带来一种侵略式的威压,聂兰台下意识地后退,却被他牢牢地握着手。
她退一步,他就进一步,直到她的背抵在支撑藤萝架的柱子上,退无可退,他还在逼近。
“你在吃醋吗?”见她不吭声,萧淳誉又问了一遍。
聂兰台道:“没有。”
两人的鼻尖几乎触到一起,彼此呼出的气息相互缠绕。他衣裳的皂香扑到她脸上,她身上的兰香沁入他的肌肤。
交织的气息瞬间释放出无限诱惑,让人情迷意乱,萧淳誉一手撑在柱子上,挟了居高临下的气势,他的唇倏然向她的唇覆盖下来。
聂兰台眼中有须臾的迷离,但她立即拔出一丝清明神智,出手如电,在他的唇落下时,飞快地把那片藤萝叶封住了他灼热的气息。
萧淳誉顺势张嘴,将藤萝叶和她的两根手指一齐含进口中。
静了半晌,聂兰台无奈道:“别闹。”
萧淳誉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哑声道:“没闹。”
聂兰台使劲推开他,拍拍衣裳,正色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她脸颊上、耳朵上,甚至脖子上,都铺了一层可疑的红霞。
萧淳誉还算满意,见她像被猎犬追赶的小兔子一样狂奔而去,朗声一笑,冲她的背影大声道:“你放心,我早就没想着她了!从你在枇杷园里落水那天起就没再想过她了!”
聂兰台身形微顿,随即加快步子走了。
几天后萧淳誉就去官署上任了,廖老实来丰华院找了他几次都没碰上,总算等到他休沐这天,在丰华院堵着了他。
廖老实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倾诉了这三个月的悲惨光景:“……每个月只有五百两,管着整个侯府的全部开销!不够的地方,小人也不敢问夫人要,只能自个掏,还天天担着怕,怕夫人哪天不高兴了,就寻个由头把小人撵出去。世子您瞧,就这么些日子,小人的头全白了……”
萧淳誉道:“夫人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她说每月五百两够了,就必然够了。若不够,定是你没算计好,钱没花对地方。”
廖老实又絮絮叨叨拉扯了一大堆,声情并茂,痛哭流涕,说来说去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加钱。
任他如何卖惨,萧淳誉不为所动,翻来覆去就那一句话:“既是夫人说的,你就照着去做,若做不到,就让给别人来做。”
廖老实恨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只得悻悻而去。
聂兰台也有访客,来人倒是她完全没料到的,就是那个酷爱酿各色花卉酒果子酒的方水青,还有酒铺的陈师傅。
她在前院的凤来厅见了两人。陈师傅拎着三坛酒,告诉她这是方水青酿的杨梅酒、枇杷酒和桃子酒,请她尝尝。
方水青则抱着一个黑色大布袋坐在椅子上,笑得嘴唇都裂到了耳边去。
“我记得三个月之期还没到吧,”聂兰台也笑了,“你提前来见我,想必是有好消息?”
“那可不!”方水青笑赫赫道,“夫人猜猜,这两个半月,我酿的酒卖了多少钱?”
聂兰台故意夸大其词:“一千两。”
方水青顿时不笑了,搔搔头,略微羞涩地道:“没那么多,只有……”
“五百两?”
“六百两。”
“六百两?”聂兰台一声轻呼,“当真?”
“银子都在这了,夫人可以自己数一数。”方水青忙把怀里的大布袋递过来,“账本也在这,夫人自己看,每一坛酒的成本和收入都记着,这六百两是净利润。”
聂兰台看到布袋里装得满当当的银子,哭笑不得,新的旧的,整个碎的,大的小的,各色银子都有,看得出他积攒每一块银子时的认真。
陈师傅笑道:“他呀,死脑筋!我让他把银子兑成银票,他不肯,说要留着给夫人看!”
聂兰台有些动容,恳声道:“辛苦你了!”
方水青一咧嘴,又把嘴唇裂到了耳朵上,笑道:“是我须得感谢夫人!在酒铺里,又有吃住,又能时时酿酒,又能赚钱,我还从来没过这么快活的日子呢!”
聂兰台正色道:“既如此,那我就正式问你,你愿意继续在酒铺干活吗?工钱照着陈师傅……”
方水青不待她说完,大声道:“愿意!太愿意了!”
聂兰台笑道:“那就好。你的工钱照着陈师傅的工钱给,他头一年来酒铺的时候,是每月十两银子,第二年起每月十二两,第三年起每月十五两,往后工钱不会再涨,但每年过年时都能分到一笔红利,红利多少,端看当年的收益如何。”
方水青连声说好,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那我正式当了师傅之后,酒铺还管我吃住吗?”
陈师傅笑道:“自然管了!过节时还有另外的礼物,端午发粽子和咸鸭蛋,中秋发月饼,过年发年糕和鲜肉蔬果。”
方水青喜得直挠头发,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聂兰台见陈师傅虽然一直在笑,眉间却有几分郁结,便笑着问他:“陈师傅今儿来,可是有什么事吗?姐姐虽不在家,有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陈师傅犹豫了一下,才道:“水青酿的花卉酒和果子酒卖得很好,这还是刚做,就有了这样的收益,往后只有更好。我就是想问问夫人,往日咱们铺子卖的寻常烧酒,还会继续做吗?”
原来是担心自己的饭碗被抢了。聂兰台笑了笑,问道:“这两个月,那些酒卖得如何?”
陈师傅昂起头,大声道:“虽说比不上水青的果子酒,但比往日可好多了。账本我也带来了,夫人可以看看。”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蓝皮册子,恭敬呈给蓝鹊。
聂兰台从蓝鹊手里接过账本,随意翻了翻,就让蓝鹊把账本还回给陈师傅。
“烧酒自然要继续做的,这一点我可以替姐姐做主。我虽少在铺子里走动,但也知道,只有货品齐全,生意才会好。譬如有人来店里买了果子酒,又想买烧酒,结果没得卖,他就会记住,这家店没有烧酒卖,还得去别处买,麻烦,下次不来了。反过来也是一样。货都是互相带着卖的,单一了就难卖了。陈师傅,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陈师傅点头不迭。
聂兰台笑道:“那陈师傅为何这样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想离开酒铺了?”
“不是不是!”陈师傅使劲摇头,脸上有些赧然,“我就是,随便问问。”
见他眉间已经舒展开了,聂兰台也放了心,又道:“两位师傅若还有事,可以一并告诉我。”
陈师傅想了想,认真地道:“我这两个月看着水青的酿花卉酒和果子酒,枇杷酒卖得最好,只可惜枇杷季节短,一个月不到就没有货了。其次是桃子酒。现下桃子才开始上市,卖价很高,咱们从市面上花高价买来桃子,酿成了酒价钱又不会太高,所以桃子酒虽然好卖,但是不赚钱。我就想问问夫人,能不能找到别的货源,若买桃子的钱能省一些,桃子酒就能赚了。”
他是老师傅了,酿酒与卖酒两不误,哪样酒赚钱,他一眼便知。
而方水青只管酿造,酿出来卖得掉是他手艺好,卖不掉他也不懂去操心。
聂兰台笑道:“陈师傅做事着实让人放心,怪不得姐姐那样潇洒,说走就走了。桃子的事我来办,你不用担心。”
陈师傅得了肯定,也很高兴,谦虚道:“这都是我分内的事,可担不起夫人夸。”
他放下了心头大石,精神大振,眼看也坐了好一会儿了,便叫方水青一起告辞。
聂兰台留他们在府里用午饭,两人婉言推辞,聂兰台也不多留,将事先备好的封红赏给两人,就让蓝鹊送他们出府了。
她心里盘算着桃子的事,跨出凤来厅时,没注意到门后站了一个人。
萧淳誉见她神情专注,若有所思,步子迈得极慢,自己跟在后面走了几丈远都没被发现。
他唇角一斜,慢慢伸出手,倏地捂住了她的眼睛。
聂兰台吓了一跳,随即停下脚步,无奈道:“你几岁了,还玩这个。”
萧淳誉压着嗓子道:“你不猜猜我是谁?”
“世子。”
“错。”
“错?”聂兰台好笑,“那你是谁?”
“我是萧淳誉。”
一字一顿,语速极缓,声音极轻,却极其明确,极其坚定。
聂兰台笑道:“有区别吗?”
“有!世子只是我的身份,萧淳誉才是我这个人!”萧淳誉俯下头凑到她耳边,轻轻蹭了蹭她的耳沿,“是不是除了这层身份,你眼里就没有我这个人?”
耳边的酥麻瞬间传遍她全身,无法遏制地,心里一波接一波地悸动。
久久没等来她的回答,萧淳誉眸光渐黯,双手不甘地从她眼睛落到她的腰间,搂住。
胸膛的温热透过夏日薄衫侵入她的肌肤,聂兰台浑身一颤。
突如其来的亲密让她不知道如何反应,只能浑身紧绷,屏气凝神,一时连呼吸也停住。
察觉到她的紧张,萧淳誉搂得更紧了,干脆俯下头,将下巴搁到她肩膀上。
聂兰台颤声道:“萧,萧淳誉。”
“是我。”他温柔地应道。
“萧淳誉,我有事跟你商量。”聂兰台竭力调匀呼吸,使自己的声音不再发颤,“你先放开我。”
萧淳誉道:“不放。你有本事就推开我。”
聂兰台咬了咬牙,竭力摘开他的手。
“萧淳誉,别闹。”她转身看着他,“你今天怎么没去当差?”
萧淳誉扬起自己的手看了又看,终究无奈地收回去,答道:“今天休沐,我们武官也是可以休沐的。”
“那正好,我有事想跟你商量。”聂兰台道,“萧家在画山的那座山头,听说种了桃树,你知道大概有多少株吗?”
“没多少。以前我跟我姐去那里看桃花,根本没几棵桃树,随便走走就看完了。你问这个干嘛?”
萧淳誉来时只听到她在留客人吃饭,之前的话没听见,不知道桃子酒的事。
随便走走就看完了,那也至少有几十株,几百斤桃子总有,可以酿不少酒了。聂兰台心里盘算着,便道:“那些桃子,全部卖给我吧。”
萧淳誉诧异地看着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想吃侯府的桃子,还用买?”
他心里暗暗不爽,看来到现在她都没把自己当萧家人。
聂兰台见他的脸突然就阴沉下来,明白他想到了什么,好笑地道:“你想哪里去了。我不爱吃桃子,我买来给我姐姐的酒铺酿酒。”
她把方水青和酒铺的事说了一遍,强调说桃子是给长姐的酒铺用的,所以要买,免得别人说她挪了萧家的财物周济娘家人。
萧淳誉道:“桃子可以卖给你,但你不能用银子来付账。”
“那用什么付?”聂兰台纳闷,“金子?缎子?”
萧淳誉斜着唇角,阴阴地笑道:“那些都不要。”
这样,桃子你全部摘去,我一分钱也不要,但从今日起,你每晚戌时到丰华院来,凡事听我吩咐,伺候满一个时辰才能离开。为期三个月,就当你做工付账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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