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冬日香菜

后来她们都长得更大了,以前那些瞧不起许薄青的镇上的孩子们还是不屑于跟山里的孩子玩,于是她们再次被抛弃在了山中,跟许薄青一样学会了“优雅”的独处。

春节,是一年山里最热闹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沾着红色的喜气,唯独许薄青家依旧冷清,三个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但许薄青还是喜欢春节,春节不仅放假不用翻山越岭地去学校,而且冬日农闲,没有太多的事情,她跟外婆就在家中搓搓草鞋。

还有还有,许薄青春节就拥有朋友啦!

二女一男,她们不介意许薄青在村里的谣言,她们愿意带着许薄青到自己家中去看老人为她们打开的层层布下久违未见光明的电视机。

许薄青想或许自己还真是薄情的人,明明小时候特别感激她们,感激她们愿意跟自己玩,感激愿意带自己看《西游记》,可偏偏后来想来,记忆中她们的姓名和模样早已被时光河流冲刷得发白。

一个叫小帅,一个叫心姐,还有一个与许薄青年纪相似的叫红红。

哎呦,物以稀为贵。山里,农村,许薄青小时候被耳闻目染着也觉得男孩珍贵,简直好笑得不得了。

当时许薄青三个女孩尊重这个独苗苗的意见,陪着他玩什么城垒保卫战。谁知道什么游戏,也可以是他自个编撰的,反正就是分为两组占据一个根据地,进攻也好防守也好,反正得守住自个的地盘,说个通俗点的名字就是占山为王,土匪做派呗。

许薄青家门口的地是不规则的梯田,冬季里没了成片连天的水稻,正好给她们提供场地。

也怪当时年纪小,不知事,被人抢占了军事高地,许薄青跟红红只能在低地防守。小帅和心姐在上边扔干泥块扔得起劲,她跟红红只能紧紧贴着田根才能躲避那些密密麻麻的“子弹”。

小帅还用难听的公鸭嗓叫嚷,“不可以一直躲,要进攻!你们要出来啊,不然我们怎么打的到你。”

莫名其妙的游戏,忽如其来的规则,许薄青不喜欢,她心中的小火苗熊熊燃烧,拿起他们扔下来的土块就狠狠朝上扔去,可惜地不利人不合,泥块跟只小青蛙小跳下一样。

许薄青这时才察觉不对,站起身抗争,“不公平,不公平!”

“什么不公平?”

“你们站得高,扔得远,年纪比我们大,力气比我们足,不公平!”

他们却根本不听许薄青的控诉,只一个劲地扔泥块,干泥块虽然一捏就碎,但砸在身上可疼。

许薄青还要继续叫嚷叫,他们不听,红红把她扯下来继续躲着,“你先下来。”

“我们难道就一直躲着,任由他们欺负?这场游戏不公平。”

“等他们扔累了,我们再上去。”红红看着不断扬起的尘土叹气道。

身体上被标记了棕色的弱者图腾,心理上更是委屈。许薄青从来都不是娇气的人,但这场游戏不公平就是不公平。她是有自尊的,如果她心中所谓的“朋友”不把她当作朋友,那她们就不算朋友。

“他们欺负我们哪里会累的,他们就是纯心打我们,我不玩这个游戏了,我不玩了,我退出。”

“我也不想玩了。”

许薄青跟红红同时站起身来,“我们不玩了,要玩你们自己玩。”

“不可以,必须玩,许薄情你必须继续跟我们玩,你不跟我们玩了,我们之后就不带你玩了。”许薄青感觉红红牵着她的手紧了紧,红红被击中了眼睛,拉着她兔子似地就又一下子缩回了洞里继续躲着。

“没事吧?我跟他们说,不继续了。谁稀罕跟他们玩啊?”

“有点疼,但是没关系……”红红鼻尖也红红了,说话都哽咽了。

可恶,实在是太可恶,许薄青生平头一遭生了这么大的火,别人的嘲笑她可以忽略,可是所谓“朋友”的轻视却令她难堪又愤怒。

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沿着田根走了很久很久的路才绕到小帅和心姐上面那块梯田去,他们还站得高高,兴奋乱叫着不知疲惫地扔。

许薄青这时也无所谓裤子如何了,此仇必报,她一屁股坐着滑下去,从后面抱着小帅的腰把他扔在地上,他惊恐地问,“你怎么上来的?你不可以上来!”

“我说我们不玩了!”

“你下去!不可以!必须,继续玩!”

他还不知悔改,拿起刚才没有扔出去的泥巴扔向许薄青的脑门,正中眉心。

很好,本来怒火就没有平息,还哐哐往里面加料,许薄青轮着拳头就揍上去了,“打你!打你!打你!”

“痛!痛!痛!”

“好啊,游戏继续,来!”许薄青一声气壮山河,无人能敌。

四人城垒保卫战变成了拳拳到肉的混打,游戏以小帅后背滚到尖锐的石头上被痛得惊天一叫,吓到了许薄青家午休的猫,它骂骂咧咧地撞回家中,惊扰了许薄青她外婆,外婆以为是野狗咬猫,拿起扫把就往上来,结果发现是许薄青这条“疯狗”。

“外婆……”许薄青一看见外婆,眼泪水就下来了,好似那丢人的惨叫是从她嘴里嚎出去似的。她冲过去抱住外婆,哭得缺氧,也不知道后边的事情了。

许薄青嗅着饭菜香迷迷糊糊醒来时,室外,小帅妈给许薄青家里人说话,“好好好,这件事情确实我我们小帅不对,但是小帅后背已经被你们家的娃娃打得红了好大一片,在家里面痛得嗷嗷叫。男娃儿调皮,喊他当哥哥的让着妹妹,活该!还好薄青妹跟红红妹没大事情。”

红红外婆的声音道,“我们红红眼睛还肿得高高起,要不是薄青妹还不晓得要被欺负成什么样……”

“哎呀哎呀,小娃儿闹起耍的,打打闹闹很正常。”

“切~”

问题怎么解决的许薄青也忘记了,反正她当时是出了这口恶气的,不过是后来小帅那圈的孩子都绕着她走,呵,这有什么大不了,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

到是心姐,她虽然住在镇子里面,但跟许薄青是同一个学校,比她大几个年级的。可能是觉得对不起她吧,还偷偷找过许薄青班上同学偷偷把零食放在她的抽屉里过,最后当然是被她不计前嫌地通通吃掉啦,那是许薄青吃零食吃过最多的一次。

以后,春节不再有《西游记》,从此许薄青的冬天就是香菜味道的。

农忙后,屋子前后左右零零散散的地上都被周荣楷撒上了香菜种子。周荣楷很早就要起来拔香菜,天寒地冻,更深露重,周荣楷的手本就因从小做活粗大,一冻更是成是僵硬,跟十根酱紫色的香肠似的。

周荣楷不让许薄青帮她,她心疼孩子,总说,“我们青青是读书人,青青的手是用来握笔的,不是用来做农活的。”

“读书有什么用?你以后能有什么出息,跟她爸一样,没出息,没出息。”许薄青的妈妈在冬日总是清醒的,说出来的话也是随着许薄青的年纪增长而愈加刻薄,那时候许薄青已经能够平静地接受自己的妈妈不爱自己这个事实了。

有次是晚上收的香菜,许薄青帮着捆过几次。如果不是亲眼见证,她是无法想象外婆的手是如何用麦秆将其一一捆好的。运气好外婆的香菜能被好心的餐饮店老板全部收走,运气不好五角钱一把都没人要……

可偏偏外婆就是这样卖香菜五角五角的,凑够许薄青的学费钱。

她总说,青青要离开这里,青青要离开这里啊。

上了初高中的寄宿学校之后,许薄青更是一头心思扎到了学业里面。幸好她遇见了好的老师跟学校,她们见许薄青成绩优异又生活拮据,了解到家中只有一个疯了的妈妈和上了年纪只会务农的外婆,学校帮许薄青联系了资助人,保障了许薄青初高中的“衣食无忧”。

那是许薄青第一次那么轻而易举的得到了那么多钱,当见过是世界的参差她很难不思考,她很难……不愤恨。

她恨啊,她恨啊,她恨这个社会是如此的不公。她恨她那个疯子妈,更恨她那个跑了的爸,她恨自己的贫穷,也恨别人的同情。

愤恨蒙蔽了许薄青的青春期,她变得更加的敏感与郁郁寡欢。

外婆到了岁数身体大不如前了,许薄青放长假回家得知这个消息,她当时年轻,还天真的以为人是因为老了才有疾病的,实则疾病在任何年龄都存在,只是人老了更加难熬罢了。

家中堆着不知何时置办的两顶木棺材,它们就静静地躺着,跟她妈妈躺在一起。

“我上山去了,你妈妈一个人在家忽然发疯了,跌进田里面站不起来了。”周荣楷道。

许薄青冷漠地撇着简易小床上的女人,她应该还疯着,目光痴痴地望向屋外的田野,倒映出了很多东西,却独独没有许薄青。

“啊,这样啊,她真可怜。”许薄青冷冷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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