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露并没有教小孩的经验,来这儿当家庭教师也是赶鸭子上架。
她由衷希望对方能按照她的计划乖乖听课,别再问她不熟悉的内容了。
可少年显然不打算就此停步。
他从椅子上跳下来,面朝芙露逆光站着,琥珀色的眸子闪了闪,“所以方老师,你认为人不能掌控命运吗?”
芙露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是。”
“方老师,你是中央星人吗?”少年突然问。
芙露看着他纯净的琥珀眸,心中纠结了一阵,选了个折中的回答:“以前在中央星待过一段时间。”
少年终于笑了。
只是那笑容标准又克制,完美得不真实,像极了时常出现在公众视野的某位联邦瑰宝,唯独没有六岁孩子的天真灿烂。
芙露看着这张笑脸有点儿愣神,脸上的微笑险些僵住。
少年又问:“那老师,你怎么看待爱呢?”
芙露愣了愣,心想这话题跳跃也太快了吧?
她不喜欢这个话题,不过想到眼前人仍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小孩,还是顺着他的问题思考了起来。
“爱是一种选择与责任,是在自由选择中对抗生命荒谬、创造意义的存在主义行动。”
芙露火速回忆了一下大学时蹭的几节文学课,刚好老师拓展讲过Jean-Paul Sartre。
这种装装的话她当初还背过几段,想拿去追隔壁文学院的长发帅哥来着,现在用来糊弄小孩应该也够用了。
“那么爱只是粉饰后的谎言?”宋星舒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歪头问道。
芙露垂下眼眸,躲开他的目光,低头看着手上的笔记本,心底慢慢升起一股淡淡的烦躁感。
怎么还没完了,小孩儿说话没轻没重的。
搞得她心脏有点不舒服了。
她不是坏脾气的人,按理说一个长得比洋娃娃还漂亮的小男孩虚心向她请教问题,她不该生气的,她也不知道这种烦躁从何而来。
“存在先于感知,”芙露低声说,“爱不是谎言,但也并非与生俱来的本能,而是人在关系中不断确认与重建的承诺,它是回应,是纠缠,是共同书写的过程。”
得下点儿猛料快点结束这个话题。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少年那双清澈又冷静的眼睛里,“你问我的这些问题,其实不是为了探寻本质,而是想确认——人是否存在真正被爱的可能,对吗?”
果然,少年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消失了。
他重新站直,上前一步来到芙露面前,嘴角抿成了更微小的弧度。
“我知道了,老师,我叫宋星舒,是宋溪尘的宋,星星的星,云卷云舒的舒。”
芙露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站得笔直的孩子,覆下的阴影遮盖了她大半个身体。
忽然,耀眼的光芒从她眼前一闪而过。
她用余光瞥向宋星舒落座过的位置,原本空着的椅子上,静静躺着一枚银色的胸针,上面刻着精致的纹路,但并不像宋氏家族的徽记。
熟悉的感觉如同阳光下的薄雾转瞬即逝,另一种说不清的被窥视感悄然爬上脊背。
芙露打了个激灵,警惕地猛然回头看,但背后除了敞开的大厅门以外,什么也没有。
“老师?”
少年依旧静立,光影勾勒出他干净利落的轮廓,西服没有一丝褶皱,头发也没有一根凌乱。
芙露有些尴尬地回过头来,微微颔首,“好,我叫你星舒,可以吗?”
窗外的风再次掀动丝绒窗帘一角,阳光落在少年的肩头,他没动,只是静静看着芙露。
“老师叫我小舒吧,这是我的小名。”宋星舒微笑道。
芙露无意识地吞咽,指尖不自觉收紧,“这······嗯,不太好吧,小名只有非常亲密的关系才能叫,以后不可以随便让别人这样叫你噢,你父亲知道了也会不高兴的。”
“可是,现在我是老师唯一的学生,您是我唯一的老师。”
宋星舒的声音很轻,尾音更轻,像鱼线下挂着的小钩子,清澈的眼睛专注看着芙露。
“所以可以叫的吧?老师。”
他在撒娇吗?
芙露压下心头异样,正欲开口,少年却已侧身绕过她,走向门口。
“老师,就这么决定了,我父亲知道了一定会开心的。”
宋星舒转过身来,向芙露绽开了一抹灿烂的笑容。
“今天我有些累了,明天再继续吧,老师再见,期待明天和您再见面。”
宋星舒确实完美地继承了宋溪尘的外表,简直像Q版的宋溪尘本人。
不过也许是因为年龄小,还没长开,眼睛不如宋溪尘锋利,嘴唇和宋溪尘一样是薄唇,此刻不再装作成熟的大人,笑起来有六七分甜美。
芙露怔坐在原地,嘴唇不自觉抿紧了。
只剩她一人的大厅空旷得可怕,头顶庞大昂贵的吊灯笼罩下来,犹如沉默的守卫,冷眼与她对峙。
玫瑰味信息素的存在感依然强烈,被窥视感让她坐立难安。
直到原来那个侍从接引芙露离开,她才后知后觉感到害怕。
“系统,你在吗系统?”
走出眠琴公馆后,芙露迫不及待找了个偏僻的角落,侧着身子低声询问。
“你好,玩家,我时刻陪伴在您身旁,请问需要什么帮助?”机械音迅速响应。
虽然如今星际的AI技术已经高度发达,但为了区分人工智能与人,避免产生恐怖谷效应,研发者们依然保留了人工智能的一些机械特征,系统的机械音此刻令芙露感到十分安心。
芙露悄悄松了一口气,问道:“宋星舒有什么异常吗?”
“根据现有数据,宋星舒的生理指标、行为模式均符合人类少年特征,未检测到明显异常。”
芙露凝眉思索,“从数据上来看是这样的吗?可是我觉得他有点奇怪,就是······我也说不上来,我感觉他不像个孩子,而且他看我的眼神······就好像在确认什么,我不知道我的感觉对不对,但这让我感到不舒服。”
“理解您的情绪,但目前未检测到宋星舒有异常,作为未分化的幼崽,他无法识别信息素,极小可能在短时间内识别出您的身份。”系统停顿半秒,“建议保持观察,过度警惕与过度信任皆可能影响任务完成。”
芙露暗暗收紧了手心。
心想系统说得也有道理,可能真的是她太紧张了吧。
—
离开大厅后,宋星舒快步回到房间,爬上了高高的座椅,跪在软垫上拿起金镶玉话筒,拨通了电话。
“爸爸。”他对电话喊道。
“小舒?”低沉的男声在电话那头响起,带着疑惑。
“您现在忙吗?”
“不忙,什么事?”
宋溪尘有点儿惊讶儿子居然会打电话给自己,一时严肃对待起来。
“今天新来的家庭教师是您找的吗?您见过她吗?”
心中着急,宋星舒的声音起伏很大,越到后面越高声,语速也越快。
“小舒。”宋溪尘仔细听着,在听到他连问出两个问题后,声音沉了下来。
“对不起,爸爸,”宋星舒收敛了声音,“我太着急了,我知道一次只能问一个问题,您回答我第一个问题吧。”
“嗯,叶助理找的,怎么了,不满意吗?”
“不,不是,”宋星舒没控制住又提高了一点声音,急忙否认,“我很满意,您别辞退她,谢谢爸爸。”
办公室门外响起敲门声,宋溪尘捂住电话,拿远了一些,对门口方向道:“稍等。”
等宋星舒挂了电话,门外的叶里才进来。
“宋总,您要的寰新生科的资料,以及法务那边需要您在这份工商变更文件上签下字,是蓝星那边的子公司注销手续,一式三份,需要签字的地方用铅笔勾出来了。”
“嗯,放这儿吧,”宋溪尘食指微蜷,伸手点了点办公桌左上位置,“让你帮小舒找家教的事,辛苦了,做得不错。”
叶里受宠若惊地瞥了宋溪尘的脸色一眼,紧接着垂下眼帘,连忙道:“您过奖了,我应该做的,小少爷满意就好。”
“家教的简历,一会儿拿给我看看。”宋溪尘收回了手,仰面倚靠在椅背上,不知在想什么。
“是。”叶里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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