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光都的白琅月此时正在翰林院中上值,做些抄写孤本古籍的活儿。
他一边摘抄,一边心里想着寄回去的书信何时能收到回信。距离小师兄回去已经有好几日了,他可是在小师兄回去的第二日就写上书信,寄回去。
白琅月忧心忡忡的想着,该不会是师父太生气了,小师兄又不顺着师父,时至今日还在屋子里不得出门吧?
不行,还得写一封信回去,催催小师兄怎么还不回信,师父看在他考上了状元的面子上,怎么说也得让小师兄回一封信。
这么想着,白琅月将正在抄写的孤本做好记号,已经摘抄的部分放到一旁晾晒,而后迅速抽出一张崭新的宣纸充当信纸,开始洋洋洒洒。
次日,白琅月便收到了来自他小师兄林清和的回信。
信中描述大概是说,回来定江县之后,事情变得很不一样,但他已经作为书院院长接手了青山书院,突发了一些奇想,改变学子的进学模式,还说了一些关于书院学子的趣事,又详细说了家访和书院变革事宜。
随信而来的还有一份调查问卷,白琅月将问卷打开,又细细一字一句斟酌着,小师兄在信中畅想的全新书院改革制度。
“果然,小师兄的想法总是会在不知道的时候,给我一个惊喜。这个若是在大光全面开设,那些世家大族还有什么能够叫嚣。”
白琅月低低笑出声,晦暗的光影里,往日深情潋滟的桃花眼闪过一丝赤红。
那人,偷天换日,白白享受了那么久的好日子,是时候该下去了。
白琅月拿着林清和给的调查问卷,贴身放好,准备在离开光都之前找机会再见一次皇帝。
他已经想到该怎么瓦解被世家大族拿捏住的朝廷命脉了。
*
一架驴车悠悠晃晃的在乡间小路上行驶,林清和叼着一根翠绿的茎叶,眯着眼仰躺在驴车板板上。
这辆驴车是林清和从车马行里租来的,租了两天,花了他不少的银钱,林清和打算统统记账在书院的账本上,还有其他人的也是,出差怎么能自己垫付不报销呢。
为了不疲劳驾驶,他还在车马行找了个有经验的车夫,车夫熟知定江县大部分村子怎么走,怎么去秋家村。
路上两人轮换着赶车,林清和还要包揽车夫的三餐,在一片苍青湛蓝之中用餐,也怪有意思的,风中还带着泥土与根茎混合的味道。
“王大伯,还有多久才能到秋家村啊?”林清和曲起左腿,伸手遮挡住天上的太阳,在他的脸上落下不规则的阴影。
“林先生,还早着哇!太阳刚刚升起一个半时辰,这要到秋家村得到下午嘞!”王车夫驾着驴车,大声回复林清和的问题。
“那行,王大伯,你累了换我赶车。”林清和利落回答。
“好!”王车夫没见过哪个书院先生,哪个读书人这么好讲话,还和你一个车夫轮流换着赶车,想都不敢想。
这青山书院的林先生人还挺好的,待人也随和,没那读书人的清高气儿。
林清和默默闭上眼睛,心中叹了一口气,天还没亮呢,这位王大伯就已经在林府门口边上候着了,告诉他不现在这个时候出城门,晚上之前到不了秋家村。
黑漆漆的夜色里,伸手不见五指,不时有公鸡的鸣叫声,马儿的晌鼻,流浪野犬的汪汪大叫。
身在古代,今天也尝到了超长通勤路线,赶早八的滋味呢。
林清和就这样不时和王车夫轮换赶车,从黑夜至天光大亮,屁-股都要坐成八瓣,震麻了,才赶了一半的路。
真的很怀念现代快捷方便,形式多样的交通工具。
人家都是想致富,先修路,怎么到他这就是为了家访不得不把这个坑坑洼洼的路想办法解决呢。
林清和琢磨着,怎么样才能把简约版水泥做出来,然后挂个青山书院指导的名头,让学子自己启发自己,做出进阶版水泥。
为了科举,为了家族,为了家乡,林清和相信青山学子们一定会做出来的。
林清和默默的在青山学子的课程表上又安排了一门水泥制作。
未来干净无尘,建造快速,马车不震的水泥大道就靠你们了。
周围的树荫愈发密集,浅浅的青绿慢慢变冷,树缝间还可透出江河流动的银光。
看见了江就意味着差不多快要到秋家村的地界。
林清和看着时间差不多,起来和王车夫换着赶车,他按着王车夫指的方向驾车前行,穿过这片密集的林子,远远地看见一群人站在江边,吹吹打打不知在做什么。
江边老树上绑着不少褪色的红绸,随风猎猎作响,漫天飞舞,显得暗沉沉的人群中两点猩红格外渺小。
“那边是在做什么?是在祭祀河神吗?”林清和好奇的问道。
人们通常对自己不了解的事物暗自感到畏惧,近年来江水泛滥,各地临江的村镇纷纷重启了对河神或龙王的祭祀。祭祀往往寄托着百姓朴素的愿望,只求来年风调雨顺,过一个好年。
“林先生也知道河神祭祀?”王车夫的眼睛噌的一下就亮起来了,开始滔滔不绝对林清和说起各村祭祀河神的风俗。
“就说我们要去的秋家村,那里是最靠近定江边的村子,每年定江都会淹死几个人,所以村子每年都会定时举行河神祭祀,来祈求来年平平安安,风调雨顺。”
“不举办祭祀没办法啊,一不举办就有人淹死,都说是河神寂寞想要人来说说话。”王车夫面露不忍,手里不住的揉搓着驴车上的稻草干。
王车夫家原本也是在临江的一个小村子里,小时候发大水那年,目睹了村里族老为了平息河神的怒火,要求每家各出一个未出阁的闺女供奉给河神。
那天夜里家家户户的灯亮了大半,呜呜噎噎的哭声盘旋在村子上空。他的姐姐第二天就穿上了一身簇新的红衣,眼睛红肿。他还清楚地记得,那是姐姐满心欢喜地说,这是成亲时要穿的嫁衣。
姐姐和其他没嫁人的姐姐妹妹们一身火红嫁衣,一起被绑着站在了供台桌上,神情木然。台下的人不敢抬头看,沉默中,耳边只有族老一声声的祭祀流程。
姐姐被绑着石头推进波涛汹涌的定江,干红着眼回望沉默似羔羊的人群。
姐姐走了,定江的水也没有停,村里人都说是祭品不够好,要再次供奉。
王车夫的爹娘带着剩下的孩子跑了,至今也不知最后到底供奉上没有。
姐姐回头的那一眼,王车夫至今不敢忘记。
“定江发大水是因为当时的县令没有做好河道防汛,河堤筑坝,不是因为什么河神发怒。若是当年的县令有半分心思放在临江防汛事务上,也不至于出现河神祭祀。”林清和嗓音轻轻,耐心缓慢的解释。
“据说当时的县令中饱私囊,将修建江堤的银钱入了自己的荷包,直到定江河水泛滥成灾,冲破堤坝,造成好几个临江村镇的伤亡,才爆出此事。”
“原来是这样的么……”王车夫怔怔愣神,原来他姐姐原本可以不用死的。
林清和也不恼王车夫的走神,只轻快的赶着驴车往秋家村去。
只是离那群站在江边祭祀河神的百姓越来越近。
近了,林清和才发现,那两点猩红的身影竟然是两个不足十岁的小女孩。
无端的,林清和胸口勃发出一股怒气,他深知他无力改变这个封建的时代,只是看见还是忍不住想要出手。
可是,他知道,现在没了这两个小女孩,还会有顶替这两个小女孩的女孩出现,说不定还会被祭祀的百姓痛打一顿,以后再也不能踏入这个村子半步。
林清和嘱咐王车夫将驴车赶到江边一旁隐蔽的大石头处,没有他的命令不准出来。
“林先生,你是想……”王车夫惊讶于林清和不惧鬼神的大胆,虽然他不满人祭,但也只是在心里不满,不敢有所行动。
“放心,我不和村民起冲突,你在此处接好人,躲好别让来祭祀的村民发现你。”
林清和肆意一笑,脱下身上碍事的书生长袍,只余一条亵裤,赤条条的跳进定江中。
幸好今日风和日丽,江面无风也无浪,定江底下暗流不多。
林清和选定的地方是在村民祭祀的有一段距离的下游,足够让林清和不迷失方向,顺利找到那两个被投江的小女孩。
王车夫眼睁睁看着林清和一跃而下,他说不出什么话阻止,只能焦急又心慌的在驴车上等待,还不时看向远处祭祀的人群,希望没有人发现此处的猫腻。
祭祀的村民七手八脚麻利的收拾好带来的供桌,香烛,碗筷等物品,王车夫望向平静的江面,毫无波澜。
时间都过了好久,怎么半点动静也没有,林先生是不是……
左车夫一边不安的想着,一边看着祭祀的村民隔着树林,一路敲敲打打路过他的身前。
不得不说,林清和选了个好地方,相隔五六米的地方,那么多人硬是没一个发现王车夫。
“林先生哇林先生,他们人都走了,你怎么还没上来,这叫老汉我回去该怎么交代!”左车夫跪坐在江边无力哭喊。
林先生可是青山书院的院长,还是个功名在身的举人,他怎么就一时鬼迷了心窍让林举人跳了下去,再怎么,也是他王老汉跳下去救人啊!
这以后该如何是好,他还有一家老小在定江县内讨生活,万一被扣上了谋害举人的罪名可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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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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