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戴好娟儿递过来的帷帽，掩住面容走出去。
“大家围在这里作甚，若是来说姻缘，何不进来坐坐？”许黛面上的冷意被全部掩盖起来，言笑晏晏。
杜母并不吃她这一套：“你就是什么新国来的商人许先生？”
“正是在下。”许黛微微颔首。
“就是你撺掇我女儿和离的？谁都知道女儿家和离难以过活，你却劝我女儿和离，你端的是何心思！”杜母满脸怒容，仿佛真为女儿着想。
“大奚朝有句话叫‘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若如夫人所言，杜小姐和离后，孑然一身，没了好名声，没了夫家依靠，没了父母帮衬，我为何对她有所图？”许黛声音清淡，却说得杜母脸红一阵白一阵。
“你胡说八道！”她本就心虚，这会儿被人戳破颇有些恼羞成怒，“哪有父母不帮衬子女的，你一个外人知道什么！”
“哦？这就奇怪了。”帷帽下的人轻笑一声，笑声清朗悦耳，“那为何杜小姐受尽夫家磋磨夫人却不接她回去？为何杜小姐被逼跳河夫人没能救她？”
“这大奚朝的习俗当真奇怪，为何女儿嫁人后父母竟连陌生人都不如了？”
围观众人听到这话顿时开始窃窃私语。
“我就说杜家五小姐素日里是个很爱游玩的姑娘，近两年怎的很少见了，合着是受了夫家欺负呀！”
“哎呀，这杜小姐也是可怜，原先多爱笑的姑娘啊，现在都瘦脱相了！”
“这杜夫人当真心狠，竟任由自己的女儿被人磋磨。”
“……”
杜母和吴老夫人面上再也挂不住了，在下人的遮挡下离开了金缘阁。
她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若不是今日想站在道德制高点上逼杜佩佩回去，自然是不会自己出来抛头露面的。
可谁知道这许先生竟这般伶牙俐齿，她们还没开口就落了下风，为了不落人口舌，只能就这样灰溜溜的离开了。
“各位左邻右舍别光顾着看热闹，若是有人想求段好姻缘，尽可上金缘阁来找我。”许黛向四周的人大方拱了拱手，没错过这个揽客的好机会。
人群中不知谁说：“许先生的口才众人都见识到了，日后我若是看上谁家公子，定来找许先生说媒！”
众人顿时哈哈大笑。
四周看客逐渐散了，许黛这才进了店去看杜佩佩。
杜佩佩眼泪刚掉完，见她进来，又止不住了：“黛儿，谢谢你。”
许黛佯装生气地看她：“你说你，怎的又向我道谢了？你可是我尊贵的金主儿，这店可都是你盘下来的，刚刚我向伯母撒谎了，我可是收了你好大一笔利呢！”
杜佩佩被她逗得破涕为笑，正准备说什么，被冲进内间来的燕儿打断：“先生，杜小姐，有人来了。”
许黛又连忙歇了说笑的心思去接待来客。
“许先生。”那嬷嬷冲许黛行了一礼，“我家郑小姐请您上金福楼一叙。”
“现在？”许黛接过嬷嬷递来的信物，确认过那就是郑卿月的玉佩，微挑了挑眉角。
“是的。”嬷嬷恭敬回道。
这么急，出什么事了？
许黛帷帽都还没放下来，这会儿倒也不用拿下来了。
她叫了燕儿跟自己一起去。
一进金福楼，嬷嬷直接带她上了二楼雅间。
金福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以非常出名的贵妃酒名动京城，据说是某位大人物的夫人手底下的产业。
从前的许黛自然是没机会来这种地方，但这会儿事态紧急，她并没有多看，只跟着嬷嬷直接上了二楼。
雅间里，郑卿月满脸焦急。
一见许黛来，她仿佛看到了救星，连忙向许黛说明事情经过。
原来，那日两人回去后，曾私下里商讨对策，虽然许黛说了这件事急不得，得循序渐进。但两人在绝望之际，甫一看到希望，自然就有些急功近利，然后就坏事儿了。
郑卿月知道父亲有一件很爱的古董玩意儿，这古董曾与徐宿有些渊源，她便将这物什交予徐舟，让他带给徐宿，假装是郑言送给徐宿的，以此来表现郑言求和的意象。
这事非常顺利，徐宿知晓后虽然没有明说，但徐舟看得出来他很高兴，二人都以为事情有了好转，于是假意让父亲与自己出门吃饭，实际上想要安排二人见面。
徐宿将郑言送的礼物戴在了身上，还特意露出来，郑言却误以为他私拿自己东西还向他炫耀，以此来嘲讽自己粗心大意，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最终闹得不欢而散。
徐宿气得不轻，徐舟陪他回去了，郑卿月没了办法，只得前来求助许黛。
许黛虽然对于目前的情况有些惊愕，但看郑卿月愁容不展，最终还是选择先安慰她：“郑小姐无需担心，正所谓祸兮福所倚，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呢？”
郑卿月听她这样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许先生，您说，只要您还有办法，我们这次定当全都听您的。”
许黛沉吟了片刻，重新调整了方案：“当务之急，是先向两位大人承认错误，尤其是你，郑小姐。”
许黛看着郑卿月，面容非常认真：“您一定要向大理寺卿大人说明整件事皆因你而起，再说明，您是希望父亲能与旧友重归于好。”
郑卿月连忙点头，表示自己都记住了，然后睁着一双杏眸认真望着许黛。
许黛：？
见她似乎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郑卿月这才出声询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许黛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
这次轮到郑卿月疑问了：“没有了？”
“没有了。”许黛真诚地眨巴眨巴眼。
见郑卿月还是不死心地望着她，她只得再加一句：“若非要说的话……”
郑卿月的目光带上一丝期许。
许黛：“那就是顺其自然。”
郑卿月眼里的光熄灭了。
许黛看得有些好笑：“郑小姐，请您相信我，您只要做好我安排你的事就够了。”
郑卿月总算点点头，艰难接受了许黛说得是真的的事实。
她跟徐舟自从找许黛以来，好像每一次都是走一步看一步，每一次都是死马当活马医。
看出来她已经无心吃饭了，只是碍于自己还在这里不好先走，许黛便出言让她先走，自己享用了一下金福楼的饭菜。
这一上午，她耗费的精力颇多，得赶紧补回来。
一直到夜晚，郑卿月二人都未上门拜访，许黛猜测事情应当是解决了。
果然，第二日一大早，两个人第一次大大方方地一起来了金缘阁。
她们七嘴八舌地向她讲述了昨日发生的事情。
郑卿月回去之后，找到了自己的父亲。
郑言坐在书房里，面色看着很不好。
郑卿月鼓起勇气走进去，郑言虽然心情不好，但并没有迁怒于她，只是问她来是为何事。
郑卿月噗通跪在地上，倒是让郑言有些诧异，他摸了摸自己刚蓄了一截的短须：“月儿这是何意？”
“女儿不孝，女儿向父亲赔罪。”郑卿月低着头。
郑言没有打断她，只等她的下文。
“您的手捻葫芦，是女儿送给徐大人的。”
“你说什么？”郑言捻须的手停了下来。
“前几日，女儿无意中提起徐大人的手稿，见您思绪万千，猜测您定不想与徐大人关系如此，于是女儿斗胆，自作主张拿了您的葫芦送给了徐大人，希望他能接受这份礼物，从而与您和好。”
“没想到女儿好心办了坏事，没能让您二人重归于好，反而让徐大人与您误会加深。这一切都是女儿的错，请父亲责罚！”
郑言听完她的话，久久没有言语，好半晌才过来扶起她，接着向门外走去。
郑卿月有些摸不着头脑：“父亲您去哪儿？”
“徐府。”
郑卿月大惊，怕他们再吵起来，连忙跟上他：“您去徐府作甚？”
“同徐兄道歉。”
徐家。
徐宿气得午饭都没吃，看着看着书，没看进去，生气扔在了桌上，哪知又看到了桌上的葫芦，转而拿起手，正要扔，不知想到什么，又生气地放回了桌上。
徐舟一句话不敢说，满心绝望，他俩的姻缘这下算是被他俩亲手搞砸了。
正焦灼间，管家来报，郑言登门拜访。
徐宿怒极反笑，他还敢来！
这次，他要把郑言声讨自己的全都还回去！
徐舟见父亲向正厅走去，心都凉了半截，为何郑伯父还要上门来？为何父亲明明很生气却还是要见？
他不知道，他只能紧紧跟着，就怕两人一言不合再吵起来。
正厅。
郑言走进来时，徐宿已经在上座坐好了，见他进来，徐宿冷哼一声，满面讥讽：“郑大人好雅兴，酒楼一遇还没够，要追到我这小小的徐府来。”
对于他的讥讽，郑言没有说话。
徐宿更生气了，觉得他未将自己放在眼里。
他噌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旁边徐舟吓得忙往前一步准备随时劝住他。
郑言身后气还没喘匀的郑卿月也立时忘了呼吸。
哪知徐宿还未说话，郑言就低下头向他拱手作揖。
徐宿本来还气势汹汹地准备开口，被他这样一行礼，一口气直接哽在了喉口。
正厅里静了良久，徐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这是作甚？”他合理怀疑这是郑言新想出来挤兑他的办法。
“我要向徐兄道歉，今日之事，小女已悉数告知与我，是我误会徐兄了，希望徐兄能原谅我。”
郑言话毕，正厅里又是好一阵寂静。
不止徐宿震惊，郑卿月和徐舟也是同样震惊。
最震惊的自然当属郑卿月，她没想到事情竟然真如许先生所说的一般，只要她向父亲坦白，就会出现转机！
许先生真是料事如神！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出自《史记·货殖列传》，作者司马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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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徐杜矛盾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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