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苍苍的屋檐下,冷风挟裹着浓重的寒气。
心细如发的管家远远盯着二堂偏院,见小厮急匆匆跑出来,赶忙截住。
“老爷有何吩咐?”管家招招手询问。
“刘老爷说给桂姑娘换红茶,补血益气,驱寒暖胃。”小厮转述道。
“知道了,我去取。”管家眼中一瞬间闪过了异样的光芒,旋即又恢复平静。
正山小种带些松烟香,泡开后口感浓郁,颜色红亮,是红茶中的珍品。
若是混了些别的,也不容易被发觉。
屋内,桂枝儿围着火炉干坐发呆,在暖手的同时抿了几口茶。
茶中有烟熏香气和坚果味,醇厚浓烈,不知是何品类,但挺对她的胃口。
屏风后,轻盈的热气袅袅升起,似薄纱飘散。
舀水用的铜扁壶,发出细微声响,沐浴结束后,刘善渊再用细葛布仔细擦拭。
桂枝儿习武本就听觉敏锐,闲坐听音,浑身的疲惫都被化解。
“让小娘子久等了。”同样的话,他又说了一次。
桂枝儿抬头,双眸因为讶异瞬间放大。
目之所及,男子身着规矩但简洁的绸衣,如春风拂过湖面,温柔到激不起一圈涟漪。
刘善渊一身青衫,面容俊秀,光看样貌像是那在私塾里苦读诗书,正预备考取功名的少年郎。
他竟堂而皇之地揭下了人皮面具。
“啊……”桂枝儿手足无措地放下茶杯,“不知大人今日唤我,究竟所谓何事?”
许是火炉中的炭火烧得很旺,她有些头晕。
“没什么,就是参照秘方,遍寻不见灰白玉岩,烧制进展缓慢。”刘善渊直言,“想请小娘子指点一二。”
眼见着他靠近,桂枝儿这才意识到,他的身形不似传统男子那般富有阳刚之气,更倾向于瘦削匀称。
可惜她爱莫能助。
“我也不会做呀。”桂枝儿盯着他波澜不惊的面容,近乎天真地说道。
她感觉自己的思维正在停滞,仅凭本能脱口而出。
“嗯?”刘善渊嘴角上扬,循循善诱,“那么,是谁教导小娘子这些本领的?”
桂枝儿不语,目光扫向他鸦青色的发带。
发带简单束住了柔顺如丝的长发,其中一部分自然垂落,透出几分随性洒脱。
“你真好看。”桂枝儿好奇地伸手,揪住他乌发中夹杂的几缕银丝,“这是少白头吗?”
“嘶。”刘善渊被拽得头皮一紧。
他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掰开桂枝儿乱摸的手指,正色道:“莫胡闹,先回答我的问题。”
曼陀花散伤身,他没敢多下。
若是按照常规剂量,这会儿只怕不容桂枝儿放肆。
她早就神情呆滞,有问必答了。
桂枝儿撇撇嘴,并不在意他的制止。
男子肌肤细腻白皙,犹如陶瓷娃娃,她随性地向青衫绸衣的领口伸去。
“住手!”刘善渊被冰得一激灵,咬牙切齿地呵斥道。
是水不够暖还是炉火不够旺,手竟然这样凉。
种种念头一闪而过,刘善渊已经放弃今日的讯问了,他抬手击打睡穴,希望桂枝儿能安静一会儿。
“啪。”
桂枝儿惯性使出反向擒拿,一只手臂绕过他的颈部,同时,另一只手抓住前肘。
形成牢牢固定的锁颈姿势。
她左看右看,嗅到刘善渊身上残存着澡豆的香气。
沉香与青木香交错,似乎还萦绕着梨花味,忍不住试探性地啄了一口。
“桂小娘子!”刘善渊气急反乐。
他的衣衫滑落大半,正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他的脸有点红,暗中运转内功没有挣脱,还有些喘。
简直倒反天罡。
“下次不要系扣,好难解。”桂枝儿抱怨道。
还有下次,成何体统!
刘善渊迷蒙间闭上了眼睛。
菩提树叶似是在摇曳,如今已是寒冬,他却仿佛感到春风徐徐,大雾散去。
他什么也做不得,容她上下其手辱玩了一通。
刘善渊合拢衣衫,轻柔而犹豫地问道:“你果真不喜欢胭脂绸缎?”
“嗯?”桂枝儿抬眸。
“新岁穿新衣,我安排人给你做一件。”
“大人泡的茶不错,能送我点吗?”桂枝儿不置可否,转而提出了新的要求。
她手中把玩着长发,神情明朗艳丽。
刘善渊一愣,屏住呼吸,旋即脸上露出类似羞愤的神情,红晕漫上耳根。
“你再歇会儿。”他推开桂枝儿,三步并作两步,披上外袍头也不回地走出侧卧。
背影怎么看都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温暖被瞬间抽离,取而代之的是刺骨寒风。
刘善渊呵出一口白气,耳朵变得麻木,却能听见自己心跳“咚咚”的声音。
阳光被云层遮挡,树干苍劲,挂着未融的雪花。
他的表情变得冷淡,嘴角线条紧绷。
“唤两个丫鬟进去伺候,从库房取一个正山小种的红茶饼,要原装的。”刘善渊吩咐道。
管家低声应承。
他直觉主子的心情很复杂,虽然面上隐隐有些被冒犯的愤怒,但又潜藏着几丝喜悦。
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
屋内,桂枝儿在铜质鱼洗中捞了捞水。
嫌弃清水洗得不够干净,取皂片,双手合十,掌心对掌心相互搓揉。
她琢磨着,近来做任务效率极低,不能再这么干等下去了。
在北境做完最后一顿年夜饭,就随着参与春闱的考生一同进京。
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跟这些官场上浸润了不知几载的老狐狸,以及披着好几层皮的小狐狸们打交道,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栽进去。
“这次危险预警倒是很及时呢。”
桂枝儿敲了敲脑海里的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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