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
自六国战乱以来,书生们救国无门,逐渐诞生了清淡的风气。
一群文人坐在一起高谈论阔,必然需要饮宴助兴。
喝酒多是江湖草莽所为,文人看不上,所以苦涩中回荡着甘甜的茶,便成了最佳选择。
以“茶”为主题,附庸风雅不是难事。
一幅画,一首诗,众举子信手拈来,其中不乏巧思。
让李觅驻足不前的却是一篇文章。
此文以南北茶树区别作为切入点,从土壤气候、品种特性、种植管理等方面,隐喻现实,针砭时弊。
摒弃高谈论阔的调子,着眼于小而微的民生实事。
令人耳目一新。
“论点一针见血,言辞倒不激烈。”文人雅士逐渐汇聚,“很是难得啊。”
策论文最重要的就是掌握“度”。
写狠了,那是对圣上不满,对主政官员有意见。写轻了,又不痛不痒。
唯有程度恰当,选材新颖,方可不落窠臼。
文章旁渐渐堆积起春茶香包。
一片赞叹声中,小谢公子合拢了折扇,略带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文章是好文章,最要紧的是,王蒲写的不是假话。
可惜,当今圣上是一位独断专行、刻薄寡恩的人,他不爱听真话。
但杭京的坏风气,还没有完全腐蚀掉楚淮的文人风骨。
“算了算了,这帮人果然有眼不识金镶玉。”李觅撇了撇嘴,放下茶包,“就投给你吧。”
他小气得很,票不能白送。
转头,李觅就直奔北境学子的聚集地,去刷好感了。
日渐西沉,一道残阳铺水中。
楚淮河水缓慢流淌,离日落处近的地方,红光弥漫,远的地方,碧绿色依旧与小山融为一体。
一年一度的春日宴落下帷幕。
“文景兄,头名!你是头名!”北境学子欢呼雀跃,他们全然不顾平日里的端庄仪态,笑声爽朗。
“文景兄果然有大才。”李觅拱手贺道。
偏远地带的举子们,心思相对单纯些。
他们大多数只参加一两届会试,若上榜遥遥无期,便不再执着,回乡当个富家翁。
因成绩不显、名声不大,反而更加团结一致。
“谢过李学弟。”王蒲真心诚意地还礼,再问道,“大家可知先生去哪儿了?”
学有所成,理当先向先生禀告。
“先生在数钱呢。”泼辣圆润的女书生快言快语。
“啊?”众人瞪大了眼。
茶包火热拍卖中,凡是家中有学子的豪绅都在竞价购买。
一道头春菜恰巧碰到镇北大捷,寓意头彩,达官显贵们争相邀请大师傅上门。
居间费、食材费、调料费……
众人脑海里,幻想出先生躲在小黑屋中,手指捻动着崭新的银票。
“一百,二百。”再朝手上吐口水,“三百,四百。”
众学子猛烈摇头,一时间有些幻灭。
树丛阴影中,仆从遥遥地看着一片热闹欢腾的景象,双唇紧抿,逃似的飞奔回山间高阔平台。
大人再三交代,要挑没什么背景,名气又不大的学子。
可这北境的瘸子竟然得了头名!
“大人呢?”仆从看着满地散发刺鼻的腥味的死鱼。
这些死鱼横七竖八,鱼肚朝上,黯淡无光的鳞片脱落,露出下方苍白的鱼肉。
“何事如此着急?”另一位仆从诧异问道,“大人带着名单走了,此时恐怕已经登上回杭京的船了。”
“糟糕,这、这该如何是好!”仆从急得直跺脚,却毫无办法。
但愿半个月后,在京城不会出什么乱子。
在鹰钩鼻男子带着名单回京的同时,传讯“镇北大捷”的驿员更是日夜兼程。
飞马快送,鸣鞭道喜。
越过旌旗飘扬的巍峨城墙,踏过行人如织的青石板路,巨龙蜿蜒盘旋的皇城近在眼前。
“吾皇万岁,镇北大捷!”
朱红色的城门厚重庄严,尽显皇家威严气派。
宫殿建筑群气势恢宏,金色的屋脊耸立,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阳光穿不透的宫殿内,暗影沉沉。
当今天子梁瑜年逾不惑,他的脸庞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唯独一双眼锐利阴狠,不怒自威。
殿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寂静无声,只有皇帝轻微的呼吸声在轻轻回荡。
“朕记得,年前,镇北知府马碌就上过一道请功折子。”低沉冷漠的声音回荡。
“草原的乞颜乌什部落,已经如此好打发了吗?”
天子眼中划过一丝轻蔑与不屑,面容冷峻,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北境,一定有人在搞鬼。”他一字一句,让人不敢有丝毫违抗。
那抹冷笑似乎在警告,皇权不容挑战。任何妄图欺骗天子、背叛大梁的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索要拖欠粮草和饷银的折子,暂且按下不发,让少将军进京领赏。”天子双眸微眯。
接着,他微微侧头看去。
身后头戴黑色纱帽的大太监,肤色微黄,清瘦的面庞皱纹沟壑纵横。
“朕封你为权摄镇北经略大将军。”天子缓缓开口,“前往北境,给朕彻查!”
权摄军职,暂代军中一切事物。
“奴才遵旨。”司礼太监敛容正色,双膝一曲,将拂尘横放身前跪地领命。
君心难测,大太监暗中揣度圣意。
那栾小将军作为武状元拒婚,本是大罪,只不过上阵杀敌的借口太好,才被发配边疆。
君要臣死,臣不仅不死,还连打胜仗。
注定要被君王忌惮。
“简直放肆!”天子双眉紧蹙,他再扫一眼手中奏折,怒火中烧,“等少将军回京,让他与长公主即刻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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