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6
那名脱颖而出的青年恭敬地捧着两瓣粉红色的肺叶走到中央祭台上，未沥干的血水流进他脏污的指甲缝里，再顺着手指滑到手臂，滴落到木制供桌上。
供桌放着三个包金碟子，每个碟子下方又如抽茎荷叶般向外伸出6个分支，每个分支都托着更小一号的碟子。
青年手中的肺叶被摆在了祭台最左边的碟子上。
“我也找到了！”
“鼠肺，这是鼠肺吗？”
“我找到了狗肺！”
“牛肺！”中年男人兴奋地从水里举起巨大的肺叶，他的脸上沾满了不明的粘液和碎肉。
他们纷纷走上祭台，把手里的新鲜的器官摆在碟子上，每摆上一个，台下看客都会爆发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
蒋轲玹只觉得周身一阵阵发冷，腥臭、甜腻的味道一阵阵窜入她的鼻腔，胃里一阵翻腾，喉头是压不住呕吐欲。
“喵。”你没事吧？
蒋轲玹抱起脚边的黑猫，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从对方漂亮的绿眼睛里看见了担忧。
“喵？”玄宿歪头。
蒋轲玹一个埋脸，在黑猫毛茸茸的肚子上疯狂吸收安定能量，冷冽清爽的雪原味道盖过了空气中的腥味，女孩的大脑重新恢复正常。
「叮——吸猫成功，SAN值 1」
还没等玄宿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袭击”，蒋轲玹便自觉地抬起头，笑着拍了拍猫猫头。
“谢谢宿宝，我没事。”
“……喵……”
玄宿移开目光，黑色绒毛遮住了猫猫爆红的脸。
你……算了，下，下不为例。
蒋轲玹没注意怀里黑绒球的异常，抱着它挤开人群重新朝朋友的方向走去，神游的猫猫把小脑袋搁在少女的肩膀上，一向警惕的他甚至没注意到不远处躲在人群里看着这一幕的两名调查员。
双马尾：……
精英男：……
“我们还是假装自己没跟过来吧。”精英男欲盖弥彰地擦眼镜。
回去后绝对会被暗杀吧，绝对会吧。
“怕什么，不是老大让我们跟着那个女生防止出问题吗？”双马尾倒是显得很激动，她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搭档，“喂，老大到底什么时候联系你的啊？我醒来的时候连猫毛都没见到。”
“这就是你每次抗污染训练都逃训的下场，哪个高级研究员像你那样睡这么久才醒。”精英男重新戴上干净的眼镜，“老大说总部已经派增援了，我们静观其变，如果出现局面控制不住的情况我们再出手，不要引起太大认知动荡。”
“……顺便对那个女生能力做个初步测评。”精英男补充道。
“哇哦，所以这是有意培养喽？”双马尾掏出手机编辑着信息，“但这个异常级别很高啊，甚至能操纵时间，她一个没经过训练的小孩能处理得了吗？”
“你干嘛？”精英男狐疑地看着她的手机。
“有八卦当然和其他同事一起分享……哦不是，我是说有任务当然要大家一起处理。”双马尾勉强压住上扬的嘴角，义正词严道：“庙落村附近巡逻点的小组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应对高级别的异常，我们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啊！”
精英男：……
你最好是。
随着最左边的金色荷叶盘逐步摆满了动物肺叶，蒋轲玹终于挤过人群来到了同学身边。
这是个观看降神会的好位置，如果是演唱会妥妥属于内场前区，但在这里只能祈祷祭台上的血别溅到自己脸。
“小卖铺还有货吗？”小贾把背包放在自己腿上，给蒋轲玹空出了一个位子。
“面包都卖光了，老板说他清库存，但送了我一套酒精炉火锅套装。”蒋轲玹把猫放在旁边，打开了塑料袋。
“哇！你运气真好。”连艾瑙羡慕道。
“拎着挺沉，感觉东西蛮多的，大家可以一起吃呀。我看看里面有什么……”蒋轲玹打开袋子，清点着里面的东西，“有酒精炉和锅、酒精炉和锅、酒精炉和锅……”
蒋轲玹的表情开始不对劲起来。
当她掏出第七个锅的时候，原本鼓鼓囊囊的袋子里就只剩下两瓶矿泉水和一堆调味品，“还有酒精炉和锅。”
蒋轲玹：……
小贾：……
连艾瑙：……
蒋轲玹甚至在袋子里掏出了个简易的户外滤水器，但愣是没有半口粮。
“啊，真的是酒精炉和锅套装啊。”学委憋笑时还忍不住阴阳怪气。
“没关系，我这里还有多的面包。”班长安慰她。
“班长，谢谢你QAQ。”蒋轲玹拎着一大袋酒精炉和锅不知道放哪，嘟嘟囔囔道：“是我听错了吗，那个大叔说的明明是酒精炉火锅啊。”
“什么大叔？”小贾问。
蒋轲玹心中顿感不妙，“你指给我的街角那家小卖铺的老板啊。”
“……可是我去的时候老板是个阿姨呀。”小贾一脸懵。
没等蒋轲玹追问，村长喊出了第二声请词。
“庙落村第三十二代全体男丁二请加勒玛吾孜！”
漫天的白色颗粒朝祭台下的看客泼了过来，远看像在下雪米。
蒋轲玹第一时间感觉到有一粒粒小石子砸到她的脸上。
小乙捡起地上细长的白色石子，它末端尖锐，如骨刺一般。
“我好像在哪见过。”蒋轲玹接过那枚长相怪异的白色石子，放在太阳底下端详，“这是……蛇的毒牙？”
她的话如一声警钟，所有人都朝地面看去，黑色的泥土里混杂着各种各样白色的牙齿，主要是蛇的，有毒蛇，无毒蛇，还有牛的，猪的，羊的，以及少数……
“人的牙齿。”学委看着落在自己黑色卫衣上的白色颗粒，牙根带着点点血渍，泛黄的牙冠上长满了黑色斑点。
他眼前发白，忍不住捂住嘴干呕了起来，颅内响起连续尖锐的嗡嗡声，鼻腔中似乎嗅到了一股腐臭。
是亡者口腔的味道。
学委挣扎着站起身，掉落在衣服上的牙齿滑落。
一只枯老发黑的手突然出现，接住了那颗牙。
村长混浊发灰的眼球里倒影着学委惨白的脸。
“恭喜这位小哥。”他咧开干裂的嘴唇，露出一口黄白相间，参差不齐的牙齿。
他的前臼齿，刚好缺了一颗。
学委像意识到了什么，但混乱与恐惧让他的大脑无法思考眼前的情况，他仅凭动物求生的本能，尽力拉开自己与老人的距离。
村长并未因为学委的抗拒止住动作，反而越靠越近，脸几乎贴到了学委的鼻子上。他枯树枝般的手指捻起掌心的牙，往自己嘴里缺损位置的牙床用力一摁！
红黄汁液迸溅，洒了学委一脸。
“恭喜你，恭喜你……”老人的声音含混不清，不知是因为嘴里的剧痛还是因为找到人选的狂喜，他佝偻的身体止不住微微颤抖，“你获得了，获得了勒玛吾孜的永恒赐福！”
“庙落村第三十二代全体男丁三请加勒玛吾孜！”
村长高亢的嗓音在此刻扭曲变形，像落下一锤定音的法锤，吵嚷声与欢呼声瞬间消失，空气凝滞，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学委的身上。
下一秒，祭台周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男女老少，游客村民全部面带狂热的微笑，疯了似的拍动自己的双手。
“我……”无数双颠狂的眼睛盯着男生的一举一动，学委一改往日的高高在上，结巴地着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对，但对方根本没给他多少反应的时间。
“孩子。”村长牵起学委的手，垂暮将死与朝气蓬勃相衬对比，犹如生死交界，“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篙祭炅。”
学委的瞳孔放大，意识模糊，他手环上的数值疯狂下降，终于在突破临界值后开始自动报警，但他却毫无所觉，“我叫篙祭炅。”
“咔。”
村长的手触到手环，声音停了。
“好的好孩子，勒玛吾孜记住了你的名字，和我一起上台，去拜请尊贵的上神。”
篙祭炅眼睛里的光彻底暗了下去，如提线木偶，跟着村长一步步走上高台。
身上溅满红色河水的青壮年站在祭台两侧不断鼓掌，宛若灾年迎接进村的粮食。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等一下……”小乙感觉不对，但话刚说出口。掌声就像被切断的电流，倏忽停了。
小乙发现自己变成了视线中心。
不同的是，所有看着她的人都面无表情。
“你也想接受神的赐福吗？小姑娘？”老人从高处转过头，嘶哑的字句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仿佛来自地狱的邀请，“你叫什么名字？”
“……”
小乙不说话了，她呼吸急促，慌张地移开视线，双手不停地发抖。
她发现自己在这种氛围下，她甚至连学委都不如，因为自己根本没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一旁地连艾瑙揽住她的肩膀。
掌声和笑容继续。
“我们的人还有多久到？”精英男躲在人群里注视着台上发生的一切，周围的观众丝毫不觉得这种情况有问题，反而面带微笑地鼓掌，“着整个村子的污染值都爆了吧？”
“你说呢？时间线重置前对庙落村的处理方式可是黑色级别啊。”双马尾拿下墨镜，“咱老大的培养对象呢？”
“哈？别和我说你把人看丢了。”精英男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搭档。
“什么我看丢了，是咱俩一起看丢的。”双马尾发现前排椅子上的黑绒球也在四处张望，脸色瞬间不好，“完了，老大也没找到人。”
黑猫似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波澜不惊的绿眼睛朝他们这边望过来。
精英男：……
双马尾：……
“啊，我们的人好像到了，我去接。”双马尾借口先溜，留精英男一人顶着邪恶黑绒球的凝视上班。
精英男：WFLBB。
玄宿现在很不爽，非常不爽。
小猫皱眉扫视全场，却没发现少女的踪迹。
那个笨蛋跑哪里去了？这种场合能乱跑吗？灵感高也不可以！她知道有多危险吗？
此时的篙祭炅正站在看台中央，最右边的金色碟子上也摆满了牙齿。
篙祭炅手里捧着一个造型奇特的杯子，像蛇头，又像人类颅骨。
被子里红色粘稠的液体在太阳下反射出红色的光。
“被勒玛吾孜眷顾的孩子，喝下这杯七首神赐予的圣水，由你为我们庙落村延续未来五年的丰收与富饶。”村长的话暗含深意，他干枯的手此时却力大无穷，硬生生把杯子往男生嘴边送。
“我，不……”篙祭炅喉咙里断断续续爬出挣扎的字句。
“被赐福之人一旦拒绝整个庙落村都会遭受天谴。”村长言辞激烈，神情疯癫痴狂，“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你应该不会愿意看见村民因为你受苦吧。”
“准备救人吗？”双马尾嚼碎嘴里的棒棒糖，用手指调试着墨镜上的数值，“那杯玩意污染值快破8了，普通人喝进去不死也得疯。”
“麻醉师就位了？”精英男反问。
双马尾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发信号吧……”精英男话还没说话，就看见祭台右侧冲出来一个人影。
“等一下！”
是蒋轲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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