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这一路上其实还是有些忐忑的,她虽愿意相信储沉已经回到了云京,但是未见到人时,总是还存了些不安。
如今听见储沉的脚步声,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地。
殿下回到了云京应是很欢喜吧,十七直觉觉察出储沉的脚步声都和在安顺时有些不同。
也是沉稳的,但是步子迈得却快了些许。
院子里只挂了两盏灯,宋寒竹站在一侧打量了一眼,只看出是一个纤细的人影,及至一同进了书房,十七尚且戴着帷帽,因有旁人在,不知该摘不该摘,倒是储沉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身对十七道,“这是宋先生,无碍。”
十七知晓这位宋先生,那日在山上走投无路之时,储沉让她独自回云京找的就是这位宋先生,以往在太子府中时,她也曾见过这位宋先生不少次的。
但是宋寒竹却是第一次见十七。
太子府有自己的暗卫阻组织,但向来不露面于人前,只听储沉一人的命令,宋寒竹不过略微思索了下,心中便已经明了储沉此举的意义。
他在将十七当做一件物品一样展示出来。
看,这就是孤精心雕琢的工具。
十七什么都不知晓,殿下让她摘下帷帽,她便半分犹豫也没有地果断取下。
纵使已经在那妇人家养了两日,但十七的面色还是远比旁人要苍白许多。
可面色再如何苍白,衣衫再如何简陋,五官同气质都是掩盖不如的。
这屋中烧了火炉子,本是带了些燥热的,但她站在那里,就是皑皑的一捧白雪。
宋寒竹只看了一眼,突然就有几分理解了储沉为何执意要找到十七了。这般颜色,即使和云京城颇有盛名的闺秀相比也不差分毫。
更何况这双眼睛中,不经意间还泄露出几分对殿下的倾慕。
没有一点点的占有欲,只有澄澈的欢喜。
宋寒竹这次相信了,十七是轻易难以得到的利器。
……
十七离开后,宋寒竹看向立在窗前的储沉,“恭喜殿下。”
“孤也未曾想过,储涧要找的人就刚好在孤手里。”
他一直都知晓储涧在暗中查问一位故人之女的下落,可惜储涧那边防备十分严密,储沉派人查了许久也未曾得出那位故人和储涧有什么关系,倒是偶然得知那位故人之女和储涧似乎是有婚约在身上的。
直到十七被送到了他身边做暗卫。
每位暗卫的来历暗卫营都会有记录,储沉从十七的来历中看出了几分不同,派人查验后,竟发现真是储涧一直在找的人。
怪不道储涧快要把当初的整座城池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人,原来人早早就被暗卫营看上带走了。
十七刚到太子府时年龄尚小,这几年来,他一直在等待最佳的将十七送到储涧身边去的时机,但这次安顺之行又让他变了主意,仅仅是暗卫对于主子的忠心还远远不够,他要确保十七永远不会叛变。
现在,他已经知晓了如何控制一个女子。
十七眼中的爱慕连宋寒竹都能看见,他自然不会忽略,他只是要引诱着十七陷入得再深一点,直到彻底沦陷。
“果真是巧了。”宋寒竹也有些感慨,“殿下打算何时动用这枚棋子?”
滇南王世子储涧在云京一直是种独特的存在。
他是滇南王留在云京的质子,但是却又远比其他被扣在云京的质子的地位要高。
原因在于滇南的势力分布与旁人不同,滇南王妃手中握着滇南一半的兵权,而储涧是滇南王妃唯一的孩子。旁的质子几乎已经等同于家族的弃子,但储涧却是实实在在的云京和滇南稳定的基石。
倘若储涧死在云京,依照滇南王妃的性子,必定会坚持和云京大动干戈,到时滇南王是会心向云京阻拦滇南王妃还是会趁火打劫一起对云京用兵就是未知的了,毕竟有安顺王的例子在前,同父同母的兄弟尚且如此,何况滇南王和当今皇上还不是同一位母妃呢?
这些年来,储沉多次试过向储涧身边安插人手,但是每次人是插进去了,至多十天便会被以各种各样的由头赶了出去。
虽然现在不能动储涧,但是想要动他,提前做好准备是必须的。
滇南和安顺这些年越发膨胀,已经危及到了皇权,储沉不是只顾眼前的人,他要的是皇位,但是必须是一个稳固的皇位。
再等等,已经快要到了把十七送过去的时机。
……
十七如今肩膀上还带着伤,倒是暂时不用去执行任何任务。
且这次回来后,储沉便言明了她不用再重新编入任何暗卫长名下,只先安心养伤,往后他自有安排。
十七不知晓储沉所说的安排是什么,她不会主动去问,但那日殿下说,
“孤从前和你说过的话你竟都忘了么?”
十七被他脸上的笑意蛊惑,脑子里空白了一瞬,直到回到住处才后知后觉的欢喜。
殿下的意思是她往后便可以跟在殿下身边了吗?
一套剑法过后,十七额头上渗出了薄汗来,但眼中却尽是满足,她的剑法没有退步,但转瞬满足就又压了下去,往后她可是要保护殿下的安危的,还要再厉害一点才行。
接连练了一个时辰,十七才停下来歇息,将剑收好的时候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那个锦囊。
她已经将自己如何回到的云京的事如实向储沉说了一遍,但是这个锦囊却留在了她自己这里,她记得里面是有多少银子的,救了自己的那人将来或许会成为殿下的仇人,自己也有可能用剑指着对方,但是她想在杀死对方之前把银子还给他。
转眼便到了小年这一日。
小年宫中没有宫宴,皇宫的重点都在祭祀上,储沉一早进宫,直到天黑才回来。
这个时间点,云京城内街上的热闹才刚刚开始,往常日子云京城的街市只有白日才开放,但小年这日却是个例外。
十七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个大概,她自从回到京后还未离开过太子府,外面的热闹也同她无关,她只想尽快能够彻底养好伤,担任起保护殿下的职责。
十七没想到储沉要在这时出府,且要她同去。
几日未见,殿下眉眼间好似疲惫又重了些。
虽然是一同出府,但是十七定是不能明晃晃跟在储沉身边的,储沉身边是侍卫的位置。
十七换了常服,带着帷帽,伪装成路人不远不近地跟在储沉身后。
暗卫就是这样,永远隐藏在不起眼处,当危机出现时,才拔出手中的剑挡在前面。
街市上很是繁华,十七不敢松神,余光时刻注意着前面的储沉。
忽然,前方储沉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像是对一个小商贩的所贩卖的东西起了兴趣。
十七顺势挤到了人群边上,也停留在一个商贩前装作感兴趣。
小贩正热情地招呼,动手拿起了一个样品在口中吹了下,只有手指大小的陶瓷发出一阵鸟叫声,像是真的有鸟儿盘旋在四周,瞬间又引来了几个人过来看。
但十七的目光却完全不在他这里.
前面,储沉指尖捏着一枚草编的鸟儿,似是不经意间向着十七这边看来了一眼。
对上他的目光,十七耳边忽响起了那日在船上时储沉说过的话,
——以前孤在东宫时常听闻云京九条街上汇聚了各色的新鲜玩意儿,但孤出不去皇宫,后来孤出了皇宫住进了太子府,却还是没有时间去看看这皇城里的繁华,如今倒好了,等咱们回去了,孤就等十七将这些东西买回来给孤瞧瞧。
她还没有将这云京的繁华带到殿下眼前,但是殿下却先以这样隐晦的方式同她一起分享了云京街上的热闹。
十七心中忽然多了些隐秘的欢喜。
只有她明白殿下是什么意思,殿下是在说他还记得曾经说过的话,也还记得她曾经买回去的小玩意儿。
但这些欢喜之下,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愧疚。
她一直没有告诉殿下,其实她从没奢望过能离殿下这样近的。
殿下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她虽然也是欢喜的,但却是从来都没敢相信过,她在为自己怀疑过殿下的心意而羞愧。
今夜的月光格外的明亮,十七暗暗祈祷,若是能永远这样就好了。
若是殿下的眉头能永远像方才看过来的那一眼时一样温润舒展就好了。
但是她知晓不可能的。
她虽然对朝政的上事情知之甚少,但是也能推测出殿下如今每一步都在如履薄冰,许是某一步踏错了,整个太子府都将不复存在。
那就祈祷殿下今夜不要再遇见烦心的事了,十七看了眼月光重新许下了愿望。
可惜这个愿望也没能实现。
在街中央时,储沉不知看见了什么,瞬间变了脸色。
隔着数十步,十七看见了储沉半掩在袖下却仍是抑制不住颤抖的指尖。
殿下看见了什么?
十七顺着储沉的目光看去,却只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眼中满是担忧,但担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若是,她也能像宋先生那样可以帮助殿下排忧解难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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