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琴说逛超市这项活动是拉近距离的好机会。
纵观人生前二十年，霍开然没逛过生活超市，家中一切用度自有管家打理，他什么都不缺。
他猜霍凛也一样，有助理操办一切，肯定也不需要亲自采购。
所以，逛超市，看似简单的三个字，对他们而言意义完全不同！
受她的启发，霍开然制定了新计划：
第一条：必须借这次行动给霍凛留下深刻印象，让他以后一看到超市就想起自己。
第二条：同时要展现自己的优点，让霍凛刮目相看，不再视他为拖油瓶！
于是下午霍凛工作时，霍开然就雄赳赳地搬来凳子坐在他旁边，认真撰写采购清单。
霍凛虽不解习惯定制用品的弟弟为何不让他回老宅取新床品，偏要用拙劣的借口去超市购买。
但见他兴致勃勃，便由着他去。
只是目光总不自觉飘向那缕垂落在他手边的发丝。
霍开然的头发乌黑顺直，带着淡淡兰花香。
两人靠得近，他伏案书写时，发丝随着动作偶尔黏在霍凛的外套上，又分开，再黏上，再分开。
霍凛如古潭般沉寂的生活，就在这若即若离间，偷得一丝微澜。
“大哥！下班了！！”霍开然紧盯着墙上的时钟，六点整一到立刻起身。
霍凛发完最后一封邮件，想起霍开然先前在车上的话，点开很少露面的大群，公式化地发了一条：
@霍凛：【即日起下午六点准时下班，各子公司同步执行。请大家互相通知、监督，如有强制加班行为，可向秘书部邮箱举报。】
作为集团总裁，霍凛从未提倡过加班。只是他事务繁多，加之除了工作外并无其他爱好，常留至深夜。
各部门主管见boss不走，为表忠心或展示能力也跟着加班，主管不敢走，员工更不敢，如此往复形成恶性循环，使霍氏成了灯火通明的“加班圣地”。
消息一出，即便隔着最好的隔音墙，也能听见外间传来一阵欢呼。
霍开然揣好小本子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迎面撞上无数摘下工牌、准备下班的员工投来的敬佩目光。
仿佛在说：英雄！
他茫然地摸了摸脸：难道刚才把墨水蹭到脸上了？
直到身后的男人出现，所有目光瞬间收敛。
霍凛静默地从他身边走过，丢下一句：“不是着急？”
霍开然立刻跟在他身后，“是因为我查了资料，下班高峰期超市人很多的！”
他强调：“我可没有催你哦！”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员工们对视一眼纷纷对上神秘笑容。
正如霍开然所料，到达霍凛家附近的大型超市时，正值人流高峰。
霍开然不太习惯这种人多的场合，下意识用外套遮了遮右腿，缓步挪进旋转门。
正要追赶霍凛时，发现前面的男人已放慢脚步。
随后，两人的步伐几乎一至，任由后面的人超过他们。
因为腿疾的缘故，霍开然走路时总会刻意放慢，步幅越小，越看不出异样。
这也使得他走路总显得慢悠悠的，即便有人愿意等他，几次下来也会失去耐心。
学生时代发现这一点后，他便不再与同学同行。
而此时，他第一次与人并肩而行这么久，且步调如此契合。
他新奇地歪头去看面色沉静的霍凛，这个男人比他更高、腿更长，此刻却配合着他迈出极小的步子，在匆忙的人流中显得格外突兀。
“大哥，原来你是暖男啊？”
“暖男是什么？”
“就是，你夸你很绅士的意思。”霍开然一边学着旁人扫码解锁购物推车，一边解释。
身后的霍凛怔了怔，耳根掠过一抹微红：“谢谢。”
霍开然又笑了，但这次笑得很勉强。
在此之前，他和霍凛几乎是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一年说不上两句话。
这么多年，他和霍凛生疏的有点好笑。
他摇摇头，甩开这莫名压抑的思绪。
超市里虽然人流量多，但因为空间过于大，以至于并不显得拥挤。
两人先来到家居区，很快有导购迎上来。
只看背影一打眼以为是一对夫妻，定睛一看是两个帅哥。
眼尖的导购从衣料判断出二人身价不凡，立刻热情推介。
霍凛皱眉打断她的推销：“要不会摩擦到皮肤的面料。”
男人语气凌厉，气势迫人，导购讪讪放下提成最高的产品，引他们来到面料区。
霍开然眼睛飞速移动，很快确定目标，立刻指着标价道：“哥，你看这两个面料是一样的，但是这个床单要三千八百八，这个只需要八百八，我们买这个便宜的是不是节省多了？”
他克制着上扬的嘴角，下巴微抬，带着发现了这个细节的小得意，努力要展现自己勤俭持家的“优点”，将同品类中最便宜的那套床品，放进推车里。
霍开然正要推车前行，霍凛却单手握住车把不动：“为什么要节省？”
霍开然没推动车，反而因反作用力踉跄了一下。
霍凛及时扶住他，待他站稳便松开手。
霍开然望着那迅速收回的手，认定是嫌弃的表现，他抿了抿唇，终于忍不住小声道：
“我很好养的，花不了多少钱的……你别赶我走。”
霍凛脚步顿在原地，眉头深深地锁起。
难怪。
明明霍开然从小衣食住行皆属定制，从未踏足过这里。
他在担心这个。
他竟然在担心这个？
霍凛喉结滚动，将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霍开然说完便觉失策，本要展现优点，怎么又变成诉苦了？可恶，又说错了。
“是我的错。”霍凛沉声道，“是我的情绪，影响到了你。你想住多久都可以，不用担心我会送你回去。”
霍凛将购物车里的廉价床品放回去，拿了霍开然从一开始就盯着看起来很喜欢的那一套，但还是担心霍开然不适应，晚上准备回老宅取一趟他常用的。
“然然，你能有节省、不浪费的意识很好，但享乐并不可耻。将就，才是对自己更大的伤害。”
“我不希望你为任何人、任何事情将就。”
霍开然垂下头：“可我，真的能永远这样吗？”
超市的冷光下，男人高大的身影几乎将他全部笼罩，“你不想永远这样吗？”
“想。”霍开然脱口而出。
他当然想永远活在豪门，永远过着奢靡无忧的生活。可如今他不能了，以后或许也不能了。
“想，也不想。”于是霍开然低落拿出随身小本子，边推车边说，“就像我今天做这些攻略的时候，查了很多博文和资料。看到说冷藏区牛奶经常买一送一，一般超市晚上熟食区会有打折，买衣服只需要看面料和基础款式，可以识图网上搜一下，很多价格都虚高。水果可以多挑挑，三块五一斤的也不输八块八的。买蔬菜要先掂一掂，再看根部是否挺拔，这些都是我没有感受过的生活，但我觉得也可以尝试。”
“可真让我一直这样生活，我又做不到。”霍开然扯了扯嘴角。
霍凛不解问：“那为什么还要尝试？”
霍开然轻轻踢着购物车的轮子：“因为我想让你看到，我不是以前的我了，我也可以做到这些很厉害的事情。”
霍凛望着他，回想起母亲说的那句“懂事了”，心头莫名泛起酸涩。
最终霍凛陪他完成了所有“很厉害”的采购任务。望着青年满足的笑颜，提着购物袋走出超市时，他心头却愈发沉重。
追溯起来，弟弟的异常似乎始于拍卖会后——也正是认识秦琴之后。
今日再见秦琴，他更是举止反常。
霍凛很难不将二者关联，突然仿佛想明白了一般，他停下脚步。
“你不必这样。”霍凛轻声道。
正拆着棉花糖的霍开然抬头：“什么？”
霍凛面色沉冷：“如果你做这些是为了秦琴，想让我同意你们交往……”
霍开然懵了，急忙打断：“等等！我和她有什么事？”
霍凛兀自分析：“你还小，我不建议现在谈恋爱……”
“你想哪里去了！”霍开然大声打断，面色瞬间通红，“你别造谣啊，我和秦琴就只见过两面，连朋友都算不上。”
感情他表现了一晚上自己的能力，在霍凛看来是为了谈恋爱贿赂家长？
霍开然气结。
霍凛凝重的神色一滞，“不是？那为什么……来找我，还一直陪着我。”
这话听着竟像孤寡老人的哀怨，霍开然蓦地心生愧疚，从前自己确实从未关心过这个哥哥。
“我只是，”霍开然望进霍凛的眼睛，第一次发现那瞳仁是深蓝色的。
如银河沉静，似大海包容。
原本只是想利用大哥的权势的他，忽然生出一丝真心。
“想要认识你。”霍开然说。
霍凛睫羽微颤：“什……么？”
“哥，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霍开然面对他，伸出手——
“你好，我叫霍开然。”
西海的夜空开始飘起细雪，一片一片，落在行色匆匆的路人肩头。
也落在眼前人的肩头。
霍凛的心脏仿佛被雪花冻得慢了几拍，怔了许久，认真而又庄重地回握：
“霍凛。”
雪下得越来越大，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凛冬将至，恍然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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