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唐瑾音放在腰包里的手机响了，比起铃声，她更先感受到了震动。
她如蒙大赦般跳下跑步机，身体随着惯性一个趔趄，扶着跑步机站稳后指了指腰包，“我去接个电话。”
“好，”方焕然点点头，又补了一句，“这个姿势有点危险，下次等跑步机停了再下吧。”
唐瑾音随便应声，舒了口气，额头上出了层薄汗，呼吸还不太平稳。
上次跑步还是在什么时候？追着赵之文打吗？
她边想边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
From 小博美。
唐瑾音抹了把流到脖子上的汗，“喂？”
这个字随着她的大喘气一起被吐出来，所以听上去有些不耐烦。
“你在哪家健身房？”
唐瑾音撇撇嘴，“不告诉你，和你又没关系。”
左俞正坐在车里，导航系统已经打开，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正等着输入地址。
唐瑾音的地址。
“你钥匙没带。”左俞声音温软，言简意赅。
他的手收了回去。
“怎么会，”唐瑾音一愣，下意识拍腰包，结果拍了个空，她的钥匙本来就没放在腰包里，里面只装着手机和绑头发的皮筋，“我去看看。”
唐瑾音配了好几把钥匙，放在不同的包里，用完了就塞回固定的夹层，从来不会乱丢。
她疑惑地走到更衣区，打开储物柜往包的夹层里一掏，果然没有。她皱皱眉，在包里一通翻找，还是没找到。
唐瑾音不甘心地把一样一样的东西拿出来，又拎着包甩了两下，嘴上嘟囔着，“我明明记得放进来了啊。”
“可能你记错了，忘带东西也是常有的事情。”
她拧着眉，“并不是太常有……”
唐瑾音可太知道忘带钥匙的下场是什么了，上大学那会她独居，忘带钥匙好几次，没办法只能找人来开锁。然而现在开锁行业显然和以前不同了，得打110由警察来记录位置，然后再分配给开锁公司，后面还要备案什么的，特别麻烦。
她只能蹲在门口抱着电量告急的电脑赶作业，等着警察叔叔来拯救，所以后来她就养成了丢什么也不能丢钥匙的习惯。
唐瑾音显然不相信自己会再犯这种错误，依旧不死心地翻找。
其实，她的钥匙确实放进了夹层，不过不管她再怎么找，都不可能找得到。
因为左俞提前把它拿了出来，此刻正被他握在手上。钥匙圈套在他的食指上晃着，和他的戒指缠在一起。
唐瑾音的钥匙上有个亚克力挂件，里面夹着她的大头贴。
她的刘海被风吹得从中间分开，对着镜头露出八颗牙齿，食指戳着自己的脸颊，另一只手上还拿着可丽饼，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因她变得更加清新，她双眼明亮，笑得神采飞扬。
左俞看着照片里鲜活的唐瑾音，心脏止不住地一阵阵颤抖，竟冒出些诡异的痛感。
心里扭曲的念头像野草一样疯狂滋长，他手指压住钥匙扣，用力得指甲发白，像是要按下那丝丝阵痛，
左俞仰头靠在皮质头枕上，缓缓伸出手，盖住眼睛。
“我今晚有课，只有现在有空，”左俞的声音还是和往常一样和缓，“告诉我地址，我给你送。”
唐瑾音心里发堵，她倒是也不介意左俞知道自己在哪家健身房，只是他上午还阴阳自己来着，说他的小清可是吃醋得很，要闹的。
小清小清小清。
yue。
但她也不想再提这码事了，显得自己小气吧啦的。
她什么也没说就挂了电话，给左俞发了个定位，然后把手机放回腰包里，扭头回去。
方焕然还是站在跑步机前看他的新手攻略，听到唐瑾音往这边来的脚步声后扭过头浅浅看了一眼，“还差500米，加油。”
唐瑾音顿时泄气了，单手撑着墙一副虚弱的样子，“小方啊，你要知道，我上学时期的800米长跑是从来没有及格过的。”
“人的潜力很强大，我也1000米从来没有及格过，还不是把证考出来了。”
“那些又不需要测体能，实践部分也只是器材的操作和示范之类的。”
唐瑾音嘴上这么说，道理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但是一个健身教练说自己1000米从来没有及格过，多少会让客人觉得有点不安。
他按照这个风格继续做下去的话，应该会被疯狂退课，然后扣工资，被客人黑体加粗挂上小橙书避雷。
但是方焕然显然完全不在意这个。
“唐姐懂得真多。”方焕然答道。
方焕然和她对话的时候眼睛就没从文件夹里拔出来过，他语气淡淡的，表情淡淡的，淡淡地站在那里，一整个人都是淡淡的。
“多少懂点，”唐瑾音弯下腰拍了拍大腿，“继续来吧。”
左俞的电话算是中途打断了下，让她休息了一小阵，但也因为只有一小阵，所以这500米她依旧跑得非常吃力。
她扶着扶手跑，把躯干和下半身的疲累分了一些给力量留存100%的双臂，调了好几次跑步机的速度，最后成功从跑步变成快走。
就这，她还是累得直喘粗气。
她靠着一对胳膊和意志力支撑跑完剩下500米，淡淡的方焕然貌似会时不时抬起头看她两眼，然后什么都不说。
“哎！”规定米数跑完，唐瑾音再次从跑步机上跳了下来，然后又是一个趔趄，差点没摔。
“这样很危险，”方焕然顿了会，“这里这么多设备，你万一摔倒，很容易磕在什么地方。”
“……抱歉啊，”唐瑾音出汗出得脸通红，扶着大腿艰难地抬起头对他说，“下次真不这样了……”
方焕然叹了口气，“行吧。”
“你看的那是什么啊？”唐瑾音大口喘气。
“新人手册，我刚入职第三天，得好好研读，不然会发生事故。”方焕然合上文件夹。
……好家伙，还真是新手攻略，这么堂而皇之的。
发生事故四个字给唐瑾音无语笑了，她拍着胸口，给自己顺了好一会气。
扎好的丸子头已经塌了，碎发都炸了出来，还挂着汗珠。虽然乱糟糟的，但却有种之前从没有过的柔弱感。
她感觉呼吸缓过来挺多，于是一屁股坐下，把头发解开，一头凌乱蓬松的秀发垂了下来。
随后她仰起依然通红的脸，似笑非笑地看着方焕然。
“焕然哥，我觉得你有点过分了。”
方焕然左手拎着文件夹的一角，低头俯视席地而坐的唐瑾音。
唐瑾音以为他会装傻，没想到他定定地看着自己，居然也笑了。
“唐瑾音小姐，不装了吗？”
两个人相视而笑，只是眼神像过电，并且笑容各有含义。
“我是认真的。”唐瑾音依旧笑着说。
“从今天刚见面开始，我就没停止过劝退你，”方焕然也笑着回答，扬了扬手上的文件夹，“还剩十多页呢。”
唐瑾音知道他说的劝退是指刚刚各种反智行为。
“我相信贵店选择员工的标准。”她笑。
“宣传册上并没有我的名字。”他笑。
“是你接待的我。”她笑。
“当时店里没有别人。”他笑。
“你说可以接课。”
“微信号是店长给的，会查聊天记录，我不能拒绝。”
“把我的万里挑一退给我。”
“退不了，老板很抠。”
……
一男一女两个人，一个坐得随意，一个站得松弛；一个仰头，一个低头；一个笑得灿烂，另一个只能看到侧脸。
这拉扯的一幕正正好好落在左俞眼里，心中的嫉妒之火瞬间燃起，他胸口仿佛被重锤击中，呼吸也变得沉重又急促，拳头攥得紧紧的，汹涌的情绪几乎要冲破理智的防线。
左俞拿出手机，把摄像头对准他们。相机自动对焦在唐瑾音的笑脸上，左俞不得不手动对焦，对准方焕然的侧脸。
他手有点抖，在屏幕上点了好几下，才堪堪对上焦。
“姐姐。”左俞开口唤她，声音有些克制不住的微颤。
唐瑾音面上依旧笑着，眼神却隐隐冒火，她和方焕然又互瞪了一会，才起身拍拍裤子，朝着左俞走去。
可在唐瑾音看来的眼神battle，落在左俞眼里显然又是另一层意思了。
“钥匙给我。”唐瑾音伸出手。
左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给她，伸手指了指她的腰包，“手机响了。”
响了有一会了，挺吵的。
唐瑾音又没聋，当然能听到，她抿了抿唇，面上有些不耐烦。
因为这是唐宇辰的专属来电铃声。
她身子擦着左俞的胳膊绕过他，出去听电话了。
这健身课刚开始上第一节，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什么牛鬼蛇神就一股脑找了上来。她想，要不就是自己和这健身房犯冲，要不就是方焕然是不祥之身。
方焕然闻声微微偏头，朝大门入口瞥了一眼，然后继续看他的新人手册，嘴上还念念有词。
唐瑾音推开门出了健身房，她走后，左俞终于不用再压着自己，原本柔和的气息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入骨的阴冷。他的眼睛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碎掉，呈现出一种缓慢的崩裂之感。
特别骇人。
他好像能听到自己脖子扭动的声音，像转动的发条，每扭一下，就发出咯吱咯吱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响声。
最后停在方焕然的方向，不动了。
左俞：我有六点想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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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illus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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