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心而论,无论是要她跟着谢安去北方,还是跟着余渺去岭西,她都不愿意。
当年的意外,让她被迫离京。而她逃亡北方投靠谢安就是为了回京,为了走进这个权力中心。
这位定王并不像传闻中那么安分守己,这次所谈婚事,倒也像是在对她投橄榄枝。谢安是个没有野心的人,但他却不是。这样来看,李怀好像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但是……
“靖王殿下于我有知遇之恩,我愿终生跟随靖王左右。”
她不信谢安真的会带她走,就算真的要走,那也得等谢安把伤养好,起码要一个多月。这段时间,够她另作谋划了。
“既然柳先生不愿意,那本王也不好勉强于你。唉,可惜了。”
“余小姐天人之姿,是在下配不得,未来,余小姐一定会遇得良人,幸福美满。”
李怀看着柳迎照,以一个父亲的身份。“那就借柳先生吉言了。”
回府的李怀,对着余渺说:“那柳迎照能说出那样的话,想来是反叛之人。靖王一直忠心于皇上,实非他的明主。本王给他机会,他却不愿意离开靖王。你说,他是为了什么呢?”
余渺一言不发。
“本王记得,他住的地方还挺偏的。你去备一份礼物,我们父女俩再去拜访一下这位柳先生。”
“是。”余渺点头。
夜晚,月上梢头。
柳迎照从庭院走过,忽然看见墙头上有个人影。她下意识摸了摸袖里藏着的匕首,下一刻,她就明白了墙头上的人是谁。
当拎着礼物的余渺把两条腿都跨进墙内,一转头,就看见柳迎照抱着胸,戏谑的看着她。她下意识的在墙头上坐好,看起来竟然还有那么几分乖巧。
柳迎照没忍住笑了出来。但是下一秒她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因为墙头上出现了另外一个人——李怀。
柳迎照立马背过身去,等着两个人从墙上跳下来。
李怀丝毫不觉得自己爬墙而不走正门的举动有什么不对,等下了墙,还正经的跟柳迎照说话,“深夜叨扰,先生勿怪。”
“不敢。”柳迎照转过身向定王行礼。“屋里请。”
客厅里是一张四方桌。柳迎照给两个人都倒了茶水,然后才坐下。
李怀喝着味道一般的茶,看着屋内的陈设,觉得实在不应该。靖王绝不是小气的人,柳迎照也还算得他重视,所以,柳迎照把自己的月银都花哪去了。
根据已经查到的消息,他一父母早逝,二没成家,三没不良嗜好。唯一的爱好就是每七天都会去一趟梨园听戏,然后给一位戏子打赏。
“这是给柳先生准备的一份薄礼,还请先生收下。”
“无功不受禄。殿下想让我干什么还是直说为好。”
“先生有大志向。靖王府太小,但岭西足够大,足以让先生施展抱负。”
“殿下以为我有何大志向?”
“不知开国之功先生可向往?”
柳迎照看着李怀,说:“天下之才多如过江之鲫,殿下又何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呢?”
“先生又何必在靖王身上浪费时间呢?”李怀的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桌子,“他实非先生的明主。”
柳迎照抬起本来低着的头,李怀冲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我追随的并不是靖王,而是我的志向。”面对李怀的坦诚,柳迎照说了一句含糊的真话,“能得定王赏识是在下的荣幸,但我与殿下无缘。这些东西,殿下都拿回去吧。”
“我求的并非是先生与我的缘分,而是先生与犬子的缘分。”
原来是为了给儿子铺路。柳迎照看了一眼坐在一侧的余渺,那么安静。
“那也没缘分。”柳迎照接下来话锋一转,“但是,我还是很希望能够与定王合作的。”
虽然没成功,但是李怀也并不气馁。他等谢氏王朝的衰落等了二十余年,有的是耐心。“先生说得是?”
“殿下也在查随王的私兵吧。那个地方,我也很好奇呢。”
“查到之后呢?先生当如何?”
“随王年少失母,皇上作为他的父亲想来未尽到职责。我们帮随王一把,让他们父子好好谈一场。”
“靖王大抵不会想见到他们父子相谈的局面。”
“与定王合作的人是我,而非是靖王。”
李怀此时才明白柳迎照说的那句并不忠于靖王不是假话,然后更加好奇,这位柳先生的志向到底是什么?
“那祝我们共事愉快。渺渺,你留下来和柳先生商量接下来的事情了,我就先走了。”
余渺点点头。
直到李怀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了,柳迎照才说:“他想着给儿子铺路,那你呢?”
余渺很坦然,“我是父亲手里的刀,你是父亲想为哥哥准备的刀。我的路早就已经定好了。”
“你就这样认了?”
“他为我准备了这样的一条路,我也选择了这样的一条路,无所谓认不认。乱世将起,我的父亲可以最快带来和平。”余渺说。“你真的不愿意同我父亲,同我一道吗?父亲重才能,而非性别。”
柳迎照一直都不明白余渺是怎么识破她的女儿身的,虽然好奇,却从未过问。
“殷忧而道著,功成而德衰。尚未建立功业之前,他任人唯才,建立功业之后呢?天下英才任他挑选,那个时候,他还愿意任用女子吗?”
“不论谁当皇帝,都不可能像你要的那样平视男子与女子。”
“若是女子为帝呢?”
烛光轻摇,余渺映在墙上的影子也随之轻摇。她想起只能以男装示人的柳迎照,想起执行任务的那些年里见到的后宅腌臜,想起出生之时包裹着她的血腥味。
她想着的那个人此时身体前倾,认真的看着她。
两个人的影子在无人关心的角落里接了个吻。
沉默许久,余渺说:“圣上有两位公主,没有哪一位对帝位有所企图。”
“人是可以变的。”
"女子为帝,势必诸多阻挠,还是一个以前从未为皇位谋划过的女人,会掀起多大的腥风血雨,你想过吗?"
柳迎照垂眸。
她眼前的人是谁?是战场遗孤,是被屠城后唯一还活着的云城人。
“定王想要那个位置,也注定会掀起腥风血雨,也会有战火和尸体。若是定王能够放弃,助我扶女帝,你想要的,我想要的,我们都可以得到。”
这话听来是过于傲气了,余渺回答她说:“父亲不会放弃。”
“我也不会放弃。”
柳迎照前倾的身体收了回来。
她们看着彼此,都看清了对方眼中的执拗。
“关于随王藏兵的地点,你有查到什么吗?”柳迎照开始了另外一个话题。有些事情纠缠无益。
“我从铁矿查起,有一点眉目。”
“巧了,我也有一点眉目。”柳迎照的眉眼间舒展开一个淡淡的笑容。
此时,随王府。
楚婉玉隔着一层薄薄的肚皮,抚摸自己的孩子。她不确定这个孩子能不能活下来,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下来。
“外面冷。”谢止走到屋外,给楚婉玉披了一件衣服,“受了风寒怎么办?”
谢止用自己的双手包裹住楚婉玉的双手,放到自己唇边轻轻的哈气。他抬眼看自己的妻子,看见她眉宇间化不开的哀愁,他握着楚婉玉的手更加紧了。
温暖在楚婉玉的掌心停留,然后慢慢的流走,最后留下的还是一片寒冷。
楚婉玉:“我们进屋吧。”
刚进屋坐下没多久,就有人进来通报,“王爷,楚家来人了。”
谢止看了一眼楚婉玉,“去吧。”,楚婉玉松开了谢止的手。
他走了,她来了。
“给王妃请安。”
“周姨娘的礼比刚进府那会儿标准多了。”
楚婉玉这话绝不是在挖苦周含英,而是周含英刚进府那会儿礼仪确实不好。楚婉玉一开始还以为她是故意的,想给她一个下马威,后来明白这位吏部侍郎家的庶女是真的不懂。
“多谢王妃夸奖。”周含英笑得爽朗。
在这个府中,只有周含英是如此的鲜活明艳,她后院里养的那些花统统都被比了下去。她身上有一种东西,是楚婉玉这些年从没有见过的,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可是在这样的地方磋磨着,周含英身上那种特别的东西在一天一天的,一点一点的被削弱。她能够感觉到,她快和自己在后院里养的那些花儿一样了。
“你怎么来了?”
“王妃,最近的事……”
“你想走?”
“我想活着。”周含英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
她跪了下去,头磕在地上,“求王妃成全。”
想当初她刚来到这个世界,还想着要凭现代的智慧闯出一番天来。后来终于明白不过都是妄想!
曾经,她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人有属于她们自己的命运,现在,她也是这个世界的人了,她也要接受自己的命运。
可是,那里就能那么容易接受呢?她愿意用最后的一切去博一口气。
“等明天。”
周含英没有问为什么今天不行,而是欢喜的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向楚婉玉行礼道谢,有些事情不知道才好,装个糊涂蛋未尝不可以。
周含英走了。
“我们去王爷的书房看看。”楚婉玉伸出手,一旁的侍女山茶立马把楚婉玉扶起来,朝着屋外走。
书房内,楚家家主和谢止在商量他们的大计。
书房外,大着肚子的楚婉玉静默着。她无法明白,也无能为力。
她敲响了门。
“父亲,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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