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的风没有停歇的意思,卷着深秋的凉意,穿透单薄的校服,带走皮肤上最后一点温度。顾沉舟握着季凉川手指的力道很轻,仿佛稍一用力,那点微弱的联系就会断裂。
季凉川没有动。指尖传来的温热,与颈间金属的冰冷形成诡异的对峙。他垂着眼,看着两人若有若无交缠的指尖,顾沉舟的指节修长,骨感分明,带着Alpha特有的力量感,此刻却只是虚虚地圈着他的,带着一种他从未在这个人身上感受过的、近乎小心翼翼的克制。
恨意依旧盘踞在心口,沉甸甸的,像一块冻硬的石头。可在这块石头底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松动。是顾沉舟那句“我试过别的”,是那本日记里密密麻麻的名字,是此刻指尖这微不足道却异常执拗的暖意。
他终究,还是慢慢收拢了手指,极轻地,回握了一下。
几乎是在他回应的瞬间,顾沉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随即,那虚握的力道收紧了些,将他的手指更牢地包裹进掌心。依旧不紧,却不再轻易放开。
两人就这样站在天台的狂风里,牵着手,像两个在冰原上迷路的人,依靠着彼此那点微弱的体温,抵御着彻骨的寒冷和无边无际的荒芜。
谁也没有再说话。
直到刺耳的上课预备铃划破天际。
顾沉舟率先松开了手。那点暖意骤然抽离,季凉川的手指在空中停顿了一瞬,才缓缓收回,插进校服外套的口袋里。指尖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和触感。
“回去吧。”顾沉舟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淡,转身走向天台入口。
季凉川看着他的背影,沉默地跟了上去。
接下来的几天,一种诡异的平静笼罩着他们。
他们依旧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回顾沉舟的那间公寓。顾沉舟不再像最初那样时刻散发着压迫性的占有气息,也不再有过界的亲密举动。他依旧话少,神情大多时候是冷的,但会记得给季凉川带他喜欢的零食,会在季凉川半夜因为标记后的不适而翻来覆去时,沉默地倒一杯温水放在他床头。
季凉川脖子上的颈链一直没有取下。起初那冰凉的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的处境,但渐渐地,他似乎也有些习惯了。金属被体温焐热,贴合着皮肤,像一道无声的烙印,也像一个……扭曲的护身符,隔绝了外界某些不怀好意的探究。至少,没有人再敢当面用信息素试探或者骚扰他。
他开始在顾沉舟的公寓里留下更多痕迹。客卧的书桌上摆上了他带来的几本专业书和笔记,浴室里有了他习惯牌子的洗面奶,冰箱里他放进去的酸奶和水果会有人记得吃掉。
他们像两个被迫同住的室友,维持着表面上的相安无事。白天在学校,各自上课,偶尔在走廊遇见,目光短暂交汇,又各自移开。晚上回到公寓,一个在客厅处理事情,一个在客卧看书学习,互不打扰。
只是空气中那两道信息素,檀香与雪松,日复一日地交织、渗透,变得越来越密不可分。季凉川发现自己开始习惯这气息,甚至在顾沉舟因学生会事务晚归时,会感到一种莫名的、源于标记联结的空虚和焦躁。而当他推门进来的那一刻,那股熟悉的檀香味涌入,他的心会不由自主地落回实处。
这种潜移默化的依赖感让他感到恐慌,却又无力阻止。
这天晚上,季凉川洗完澡出来,看到顾沉舟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拿着那个深蓝色的日记本,正低头看着。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季凉川还带着水汽的头发和因为热气而泛红的脸上。
季凉川脚步顿了一下。自从那天之后,他再没碰过那个日记本,也刻意不去想里面那些触目惊心的内容。
顾沉舟合上日记本,放在一边,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语气很平淡,不是命令,但也算不上商量。
季凉川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在沙发另一端坐下,和他隔着一段距离。
顾沉舟没有在意他的疏离,只是拿起茶几上的吹风机,递给他。“头发吹干。”
季凉川愣了一下,接过吹风机,插上电源,嗡嗡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响起。他低着头,胡乱地吹着头发,心思却有些飘远。顾沉舟就坐在旁边,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只是拿起那本日记本,随意地翻动着。
吹风机的噪音停止,季凉川拔掉插头,将吹风机放回原处。
“看看这个。”顾沉舟将日记本翻到某一页,递到他面前。
季凉川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想拒绝。他不想再看到那些让他无地自容的文字。
“看。”顾沉舟的语气不容置疑,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季凉川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接了过来,目光落在那一页上。
不是写满他名字的那几页,也不是记录他琐碎日常的片段。这一页的日期,是在他二次分化前两个月。上面只有简短的几行字,笔迹带着一种压抑的沉重:
「梦见你分化成了Omega。」
「在我身下哭。」
「醒来,洗了冷水澡,对着镜子骂了自己半小时。」
「顾沉舟,你真是个畜生。」
季凉川的呼吸骤然停滞,手指捏着纸张的边缘,微微发抖。他猛地抬头看向顾沉舟,对方也正看着他,眼神深邃,里面没有**,没有得意,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痛楚的坦诚。
“那时候就在骂自己了。”顾沉舟扯了扯嘴角,像是在自嘲,“所以,别把我想得太高尚。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对你的念头,就没干净过。”
他拿回日记本,合上,随手扔在沙发上,仿佛那里面记载的不是他扭曲的**和挣扎,只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但现在,”他看向季凉川,目光专注而认真,“我想对你好的念头,也是真的。”
季凉川怔怔地看着他,胸腔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满了,堵得他发慌。恨意,委屈,茫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害怕去触碰的、隐秘的悸动,所有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顾沉舟也没有再逼他。他站起身,走向自己的卧室。“早点睡。”
客厅里又只剩下季凉川一个人,和那本静静躺在沙发上的日记本。
他盯着那深蓝色的封面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再去翻开。
他站起身,回到客卧,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下去。
抬起手,轻轻触摸着脖子上的颈链。冰凉的金属,此刻却仿佛带着顾沉舟掌心的余温。
「我想对你好的念头,也是真的。」
那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
恨,似乎还是恨的。
可那恨意,好像不再那么纯粹,那么理直气壮了。
在这被强行捆绑、无处可逃的关系里,某些东西,正在以一种缓慢而不可逆转的速度,悄然变质。
如同冰雪覆盖的冻土之下,埋藏着等待破土的、扭曲的种子。
明知不该生长,却已然扎根。
建立在废墟上的恨 野蛮生长 不受定义的爱 依然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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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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