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社会性死亡的道年神君

平风度一待就是半年,行侠仗义的好事做了不少,万妖兵器谱已背的滚瓜烂熟,变幻之术虽称不上已臻化境,耍耍比自己还小的妖怪倒是无虞。

只是她心中有事未竟,每日焦躁不安,不大的地方,找来找去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道年神君。

祝余嘱托的锦盒整天在她怀里宝贝似的揣着眼看就要掉色了,藏东西的窝也是换了又换,生怕被贼人惦记偷了去。

炎炎夏日,蝉声聒噪,谈四喜倒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心里烦躁的很,突然灵机一动,便向城隍爷哀求了面照妖镜。

那面小镜子玲珑精致,带着红绸,可变大变小,如果是人那镜子里照出来的就是人样,如果是妖就会照出原形。

谈四喜来这么久每逢初八就觉得集上妖气浓郁,结果不照不知道一照居然在街上发现了这么多的小妖怪赶集。

带着孩子卖胡萝卜的兔妖,拖家带口卖肉的狼妖,货卖香料的狐妖,卖蚌珠的青鱼妖,拿着拨浪鼓一蹦一跳的小□□精,吃糖葫芦被粘掉牙吓得哇哇哭的小老虎精,胡同口写诗作画卖春联的山羊精......

热热闹闹的虽然多却都不是什么作恶的妖孽,不过是些妖界的小老百姓来人间互通有无,赚俩银子到妖界过活。

可有一个谈四喜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是何方妖孽,竟连照妖镜都照不出来——就是被自己杀死又突然复活的县令。

此人身上妖气极重,又生的獐头鼠目,形容猥琐。

谈四喜想到即是决定要修仙,降妖除魔乃己任,理应承担起为民除害的责任。

第一次杀谢尔时,正好从百姓口中更是得知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大贪官,听信仇五尺的话鼓动盗墓,残害无辜,每年都有青壮年失踪,盘踞一方,为非作歹。

谈四喜一怒之下便找准时机将其杀了,可不出半个月她发现谢尔竟又活了,不仅活了还满身妖气。

谈四喜当下便知这是被妖怪附身了,妖气这么强想必不是善茬,自不可贸然行动,这妖兴许也是为了碎甲而来。

怎么可能让他得逞?

于是谈四喜不多时便去打探一下,将此人的情况底细摸查清楚。

可经过一段时间的蹲点后她发现这妖不仅没做什么坏事,反而帮着村民办了不少好事,闲时不多,就算有空了也不爱出去玩,整天带着一帮衙役下乡出差。

带人修堤筑坝,种粮收粮,慰问百姓,偶尔窝在县廨当中,在后院种花种菜,捏泥人,读读书,养养鸟,又或是躺在藤椅上手倦抛书,眯眼小憩,至于烟花柳巷、秦楼楚馆一概不去,生活十分寡淡。

有一天晚上,她趴在草丛里睡得正好,突然被冷不丁浇了一头土,四喜烦躁地甩了甩脑袋,从草缝里看到这狗县令正奋力的挖土刨土,小厮接连端来了好几桶水,白痴县令嫌麻烦便取了襻膊,时不时的左顾右盼,形容猥琐。

莫不是......埋尸?!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在捏泥人,一晚没睡,奇形怪状的捏了满满当当一院子,然后拿着套圈去套,都是些街头杂耍的把戏。

想玩这些身为县令岂不是更自由?看来猥琐县令没苦硬吃的爱好还真是与众不同,更享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过程。

不过四喜还是不敢相信,兴许是为了让村民们全部放松警惕,自己更好下手,为了修炼功力而吃人吃同族的妖怪她见得太多了。又或者说他确实是个好妖怪,只是本着碎甲来的。

妖都是心性不定的,能为了吸食生灵而布下如此天罗地网,他妖气这么重若说没有其他目的这很难让人信服。

所以这两种猜测,谈四喜更倾向于第二者,她心里有些紧张,自己是打不过他的,但又想到他是妖哎,附在人身上又如何,依旧拿不到碎甲。想到这儿,心里又放松下来。

至于那个在三界名声臭翻天的道年神君,谈四喜纳了闷。

祝余乃是上古众神之一应龙的后代,在三界德高望重,极受爱戴,怎么会和这种轻薄其嫂心无人伦的人混到一起?

不过这厮虽然名声不佳可好歹也是潍川龙王的小儿子,出生便已授神箓,与妖肯定不沾边,况且自己这鼻子这么灵,要是真在平风度自己怎么着也能闻到他的仙气儿,闻不到仙气,海蛎子味也能闻到啊。

莫不是因为深陷“叔嫂门”绯闻而羞愧得不敢见人了吧?既然这么难找,自己也不能误了大事,便决定先拿到碎甲再说。

“就是这样了。”谈四喜恹恹道。

“啊?原来妖界传的都是真的,可这死的也太仓促了吧。”柚柚错愕道,“没传你本修炼拳脚的真经啊?”

柚柚很可爱,一边说一边吼吼哈嘿的起势打太极,连竖起的尾巴也跟着摆动:“我看这妖神不厚道,单凭一个师父的名头就道德绑架你做这么危险的事。”

深知任务艰难险重,自己又有除魔责任在身,谈四喜颇惆怅的望了望月亮,叹了口气。

“我看你也别愁了,等完成你师父的遗命,再找到你哥哥,咱们就去深山修炼去,到时候再正了八经的考一个,不比这个递补强啊?”

柚柚是个乐天派,总是无忧无虑的,人家三百年都修炼成形了,它虽然着急但也只着急一会儿,平时迷信于请仙扶鸾之术,说的最多的就是:“唉,子时拜月我给忘了,这怎么办?”

结果下一秒呼噜打的震天响,人间赶集也是一次不落,平日里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对于学习,考不上便考不上,何谈焦虑心烦。

“好,”谈四喜脾气与她相投,也最是听劝,“等一切都办妥了我们就离开这里,去过无忧无虑的修仙生活!我都仔细嗅过了,哥哥最后出现的地方叫堂亭,那里有他的气味,离这里很近呢。”

“那太好了。”

花间的香气,林间的清新,她只是想到便有些迫不及待了。

“站住,别跑!”

“小杂种跑的还挺快!”

几个膀大腰圆的仆役正紧追一个骑着毛驴,身背箱笼的书生。

只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偏遇打头风,紧急时刻犟驴停在原地竟然死活不肯走了,书生只得跳下驴来,背着箱笼踉踉跄跄地往前跑。

“这不杨生吗?”柚柚立起身子探头去瞧。

谈四喜闻声也愣眼去瞧:“那个把仇五尺告上公堂的杨生?”

“没错,就是他。”柚柚边看戏边嘟嘟囔囔道,“真是个书呆子,去衙门告仇五尺,那不等于去衙门告县令嘛?”

“世上竟真有农夫与蛇的事,霸占人家祖宅,儿子又抢了人家的差事,现在竟然还想杀人灭口?”谈四喜愤慨道。

“看那身家仆打扮确实是仇府的人,暗里报复真是无耻啊。”柚柚啧啧两声,对凡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虽是瞧不上,但于她而言是不痛不痒的,“管这凡人做什么,你现在救了他,他到了年纪还是会死哒。早死晚死还不是一样死?”

“此言差矣,佛仙神圣三者乃存于人之阎浮世界,古洞仙山之内。古往今来成仙者大多由凡人所封,必得是身怀大义,救苦救难的义勇之辈方有资格承受香火,我等虽有灵性却也只能轮回于六畜之道,与人还相差甚远呢。”

“什么意思?”柚柚听了半天一窍不通,“反正都已经修炼成人了。”

谈四喜揪了揪她的小耳朵:“就是说要想成仙先得成人,我虽有人身却不懂七情六欲。而你现在连人都没化成呢,忘了之前变成黄姑娘尾巴还露在外边了?眼下正是一个积德行善的好时机,月娘神目如电,自会明白你的良苦用心。”

“对啊,说不定直接就封我个仙使做做了。”提起月娘,柚柚两眼直接放光,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狼窜便猛扑上去,只听刷刷几声,几个仆役的脸瞬间被抓花了,又听啪啪几下,几人捂着脸被扇的嗷嗷喊。

待缓了缓睁开眼睛才发现是只黄鼠狼在作怪。

“大哥,这玩意儿可邪乎的很呐,快走吧。”

“就是就是,俺们村的老孙他二儿子就被这玩意儿搞得中了邪,到现在都神神颠颠的,媳妇儿都没娶上。”

“现在回去怎么交差?说遇到黄鼠狼打劫?”仆役头头捂着眼睛疼得嘶啦嘴。

柚柚突然立起身子,直勾勾的看着几人,清了清嗓子:“知道本仙邪门......呸,法力无边还不快滚啊,再不快滚让你们生出孩子没屁/眼!”

众人一听黄鼠狼开口说人话,当即吓得屁滚尿流的往回跑,鞋都来不及捡。

柚柚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那群鼠辈哈哈嘲笑,回头正要讨封却见杨生吓得两眼一兜晕了过去。

“喂,怎么晕了?我还没问你我像人像仙嘞。”柚柚两爪掐腰,踢了踢昏死过去的杨生嫌弃道,“这书呆子真是不经吓。”

谈四喜将杨生拖进旁边的田地里,柚柚意会,忙甩起小腿抱过两大捆草来一下盖到了他脸上。

“别盖严实了,再把他憋死。”四喜提醒道。

柚柚又连忙跑回去给他扒拉个洞留着喘气并道:“算你有福气,碰上我柚大善人。”

见两只妖怪走得没影,几名仆役才敢从远处的土堆后边露出头来。

“真他娘的怪事。”仆役头头咬着一根枯草,眯着眼看过去。

“大哥,还去吗?”仆役乙战战兢兢地问。

“去,当然要去,”仆役头头冷哼,“怕什么,区区一只小黄鼠狼子精,毛都没长齐,再邪门能有那谁在后山养的那玩意儿厉害?你们可别忘了再过几天就是八月十五了,又该交人了,好不容易碰上合适的。”

“大哥说的对,现在咱们把他抓了,到时候那怪物吃了这小子的心,要是不抓,那就得吃咱们的,况且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咱们又不是第一次办这种事。”仆役丙道。

“可这东西报复起人来也很厉害。”

“你孩子最小的都两岁了,怕什么?”仆役头头不耐烦道。

仆役乙想想也是,便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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