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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睁眼时,依然是熟悉的画面。女刺客站在远处,正从怀中掏出带有剧毒的匕首,目光幽怨地盯着他们。
而杜光遗半跪在地,短刀贯穿他的肩膀,刀刃上有丝丝血迹。
他又回来了,这是第三次。
这次,他该怎么做?
杜光欧的大脑飞速地旋转着。
现在,已知杜光遗中了毒,毒素蔓延很快,必须在没有任何剧烈行为之前,就让他见到医师。
而如果他现在去攻击对面那个女刺客,会拖延时间不说,自己也有可能受伤,那样的话他也动不了。但是这样不行,杀了刺客之后还需要他奔走寻医。大部队离这里有段距离,就算他喊叫,恐怕也没人听见。
可如果他们就此撤退,刺客会展开追击。无论他们是否能够脱险,还是会耽搁一段时间。
没错,时间。现在最保贵的就是时间。
此刻,只要想怎么让杜光遗见到医师就够了。
他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想法。现在,只能试试看了。
圣祠门口的那次背后突袭,刺客是冲着自己来的,已经中毒的杜光遗不是她的目标。那么,他就赌那女刺客的自信,赌她对自己毒素的信心,赌她不会在此基础上对杜光遗做出进一步的伤害。
做了决定,杜光欧立刻行动起来。
他转身就跑,径直冲出了圣祠,将杜光遗和女刺客留在了里面。如果能把刺客一并吸引出来,这自然最好,但她应该不会轻易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冲向一伙正在休憩的精锐兵,喊道:“医师在哪,大殿下受伤了!”
那些精锐兵听了,立刻站起,“大殿下在哪?”
“圣祠!”杜光欧道。此刻他披着精锐兵的盔甲,没人怀疑他的身份。
精锐们迅速散去,不过片刻,队伍里唯一的队医被带了上来。他是个临时借调过来的医师,跟随大迁徙队伍行进,保证队伍的存活率,但他不会留在流放者的目的地琉城,而是会随队伍一同返回血皑。
队医是个中年男人,头发有些稀疏,他迎上前来,目有焦急之色,“大殿下在哪?”
一众人涌进圣祠,昏暗的祠堂之中,如今只剩下一个人的背影。那是杜光遗,而刺客已经不见了踪影。
“快!”杜光欧催促道。
杜光遗的身上似乎没有新伤,只是,那原本插在肩膀的短刀却掉在地上,血沿着手臂流下,淌了一地。
听到声响,杜光遗张开眼睛,目光与杜光欧相交。
一时间,兄长的眼中看出了责备的意味。它转瞬及逝,杜光遗避开了视线,不再看他。
“大、大殿下!这究竟是谁……”
“刺客没有与我交战,逃了。”杜光遗说道。
他没有看任何人,但杜光欧知道,那句话是说给他听的。
医师剥开杜光遗的衣裳,查看出血的情况,用指尖沾了血,放在鼻下嗅闻。
杜光欧看着兄长遍身的鲜血,不由得皱眉,问道:“刀是你自己拔出来的?”
杜光遗不应,却也是默认。
“你总想着拔它干什么?”杜光欧又问,完全忘记自己现在的语气实在不符合一个精锐兵的身份。
杜光遗微微扬起头颅,道:“不拔刀,怎么拿我的剑杀敌。”
昏暗的圣祠里,昂首的杜光遗却似乎发散出某种淡光。
他通身雪白,鲜血却刺目,他屈身在地,腰背却比挺,他的眼睑微微下坠,却似那圣像一样悲悯。仿佛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无法湮灭他的肃杀的气焰。
医师在杜光遗身边忙了一阵,又是闻那血迹,又是探他的心跳和脉膊。好一阵过去,他将杜光遗的手掌放回原处,站起身来。
“怎么样?”杜光欧问。
医师低着头,他的手在颤抖,“大殿下……大殿下需要回到王城救治,我无能为力。你们快带大殿下回去吧。”
杜光欧一听,只觉得怒火上涌,“哪有时间回去?你现在就把他治好!”
“我做不到……”
杜光欧一步上前,抓住对方衣襟,与他四目相对,“你必须做到!你是唯一的医者,这里除了你没有别人能救他!”
医师似乎没想到一届精锐会如此生气,甚至对他动武,整个人不禁有些惊乱。他没认出盔甲下的人是谁,只是慌张摇头,急于否定,“现在不是了,不再是了!我现在就辞去职责,自愿加入迁徙之伍!”
“你——!”
“请别为难我了——”
见医师这副模样,与他们一同赶来的精锐也连连发出惊叹,说着这不可能。
杜光欧把医师从地面提起来,吼道:“混帐东西,他还喘着气,没死!谁让你放弃他了?”
“已经不行了……”
“你说不行就不行了?”
“如、如果那把刀不拔出来还好……现在创口太大,需要止血。但体内有毒,又需要放血。这怎么想都……”
杜光欧凑近了,质问道:“你的意思是,刀不拔出来就有救?”
“刀如果没拔出来,还是能想想办法的……”医师答。
杜光欧冷着脸,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他扔开医师,转手从抽腰侧抽出精锐佩刀。
队医见状,吓得缩成一团,“别、别动手!”
杜光欧没有说话,将刀刃一转,搭在自己肩上。
“等等,你要干什么?”一旁,有精锐音色惊讶,问道。
此刻,杜光遗也转过头来,用一种不解的目光看着他,“光欧……你要做什么?”
杜光欧沉眸,与兄长相望,“救你。”
他简短地回答他,再多的话他解释不了,和现在的杜光遗解释也没有意义。很快,他面前这个奄奄一息的兄长会变成一段只有他知道的记忆,成为时间长河中的一道分流,被他的能力所抽尽、干涸,断绝其未来。
刀刃割下去,疼吗?当然疼得要命,但还是茫然更多一些。生命流逝所带来的恐惧,对失去未来的绝望,这些思绪充斥脑海,让人无暇旁顾。哪怕杜光欧知道自己还会重生,死亡所带来的一切原始反应,他都无法规避。
杜光欧毫不犹豫对自己下了手。
医师被吓傻了,抱头连连后退,最后一屁股跌坐在地,“啊啊,怎么会这样!”
“把他扶起来,拿什么止住他的血!”一名精锐兵说。
“不行,刀口太深……”
“他疯了啊?!”
人死得没那么快,杜光欧瘫坐在地,静待时间的流逝。
他看见杜光遗挣扎着爬起来,掐住他的手腕,目光如炬,像要燃烧起来。那是无言的怒斥,他在质问他,为什么。
都到这一刻了,还在责怪他。如果说世上有任何人将责任看得比性命还重,他兄长当之无愧。
杜光欧阖目,不去看杜光遗责备的眼神。
疼痛的消失是截断性的,每次重生,他好像去了某个地方,在那里,神明重塑他的形体,将他复原,重新投入世间。但是,他不记得任何过程,在死亡的闭目与重生的苏醒之间,是一片虚无的黑暗,很短暂,也空无一物。
……
……
……
睁眼,这是第四次重生。
光线回到他的眼中,他看见阴郁的女刺客、受伤的杜光遗、穿透肩膀的刀、刀上的毒。
一切都在等待他抉择。
杜光欧没有犹豫,他从地上起身,径直走到杜光遗身侧,不由分说抽出他的白腰带,将他双手反剪,束在背后。
杜光遗回头,视线越过肩膀掷来,双眼大睁,像完全无法理解二弟的行为,“你做什——”
“反正就算好好和你说,你也不会听我的。”杜光欧只留下这么一句,看了那阴森的女刺客一眼,然后转身,拔腿就跑,留下毫无还手之力的杜光遗和刺客共处一室。
这么听起来,他够无情的。但他知道——他已经通过几次死亡试探了出来——只要毒刃命中了,那女刺客就不会再动手。
所以,当下,只能让他的兄长委屈一阵了。
而后,就像上次做的那样,他跑出圣祠,传呼精锐。他们找来医师,一众人挤进圣祠。
也如上次一样,杜光遗形单影只跪于祠堂正中,只是,这回他没有了拔出凶器的手段,那把短刀还插在他肩膀上。
成功了。杜光欧心想。果然,有回溯力傍身,他可以让情况一次次变好。
“快,去看他的情况!”杜光欧催促医师道。
队医跪在杜光遗身边,解开他的白氅,观察被短刀刺穿的肩部。
精锐上前,注意到他身后的束缚,问道:“大殿下,这是怎么了,您怎么被绑起来了?”
杜光欧有点心虚,没说话,上手去拆自己刚才绑上的结。
此刻,他的兄长抬头,与他对视,目光严肃。对于二弟突把他绑起来这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杜光遗暂且没有提出疑问,而是道:“贼人逃了,我没拦住。去追她,吉云。”
吉云这名字,杜光欧听着耳熟。那应该是杜光遗直属精锐,似乎是自己所穿这副鳞甲的主人。
他带入精锐兵的角色,一边给杜光遗松绑,一边道:“等大殿下伤情稳定,我就去追杀刺客。”
“没时间了,现在去。”杜光遗看起来并不赞成,他向一众精锐喊道,“你们,都去找刺客,是个衣衫褴褛的女人!”
“是!”精锐领命,从圣祠离去。
杜光遗回头,又向二弟道:“你也去找,他们不知道那女刺客的模样。”
“恕难从命。”
“她把消息传出去,城主的计划就会落空。”
“传出去就传出去,我会想办法。就算要我一个人杀光所有敌人,我也能做到。”杜光欧道。
“你现在逞什么能?”双手一恢复自由,杜光遗就去抓他,像是想要让他清醒些,猛然摇晃,“计划失败的代价你承担不起,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
杜光欧全然不理,转而问医师,“他情况怎么样?”
医师手里捏着一张白纸,白纸的一个角已经黑了,它刚刚贴在杜光遗的肩膀,沾了那里的血迹。
白纸落地,医师站起来,噗通一下跪在杜光遗面前,大声喊道:“大殿下……!”
杜家兄弟一愣,均看向那医师。
可后者喊完这一声,却是没有下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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